郭嘉去到的时候,一眼看到燕清沉静肃穆地坐在案前,背脊挺得笔直,修长的脖颈则优雅前倾少许,笔尖高悬,却是久久不动,目视着这张薄薄的纸,显是陷入了沉思。

这份全神贯注,竟是快到浑然忘我的境地,连郭嘉没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开门的响动,都没能让他回神。

郭嘉不由生出点好奇来,蹑手蹑脚地,小心绕到燕清身后去,看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铺在燕清跟前的案桌上的,是一张因自带淡淡香气,而自研发开售以来就饱受上阶士人的追捧,洁白平整的芸草纸。

郭嘉也不能免俗,自用过这种,就不肯再换了。

只是这张纯白无害的纸,这回所散发出的,却不是宜人心脾的香气,而是说不出的凶险气息。

一切皆源于那上头密密麻麻记录着的,触目惊心的一长串名单——

“田丰、沮授、陈琳、许攸、荀谌、高览、辛评、苏由、韩猛、吕旷、吕详、蒋义渠……”

清一色都是正在袁绍麾下效力的人才。

在沮授和田丰的名字旁边,燕清还画了个十分俏皮可爱的标记。

可落在熟知好友一贯作风的郭嘉眼里,就只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了。

能被心眼贼多、还对他们性情喜好皆了若指掌的燕清惦记上,这些人的下场不言而喻。

燕清不知光是他这副磨刀霍霍的架势,就叫有过相似受猎经历的郭嘉很是感同身受。在他看来,袁绍这苟延残喘、自身难保的现状,就是一头待宰肥羊,即将被迫落入清仓大甩卖的境地。

不趁这人心惶惶的大好时机,先下手为强地把他看准的那些人捞过来,那才叫暴殄天物。

哪怕不敢重用,安**到一些无关紧要的职位上,譬如丢进学舍当个教化育人的夫子,或是排进新兵营当训练新兵蛋子的教头,都比放走他们为外人效力、大放异彩后成为他们威胁,以及任其被害要好得多。

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对能否劝降招录他们,燕清还是颇有信心的。

毕竟多谋寡断、刚愎自用的袁绍根本无法与极具人格魅力、又精通驭下手段,且多用亲缘、拧成一绳的曹操相比,他的部下,也不见得有几个会眷恋旧情。

至少不可能到愿意陪这庸主共赴黄泉的地步。

不过吕布势现在家大业大,招降这等事固然重要,却也不必劳动燕清亲自出动了。

既有小题大做,看低自己身份之嫌,也不见得就多成效。

派个口齿伶俐、思维敏捷的说客,当然没有对症下药、以交情相劝来得稳妥——就如曹操在史上派满宠去劝徐晃归降,就远比一概派举荐这方面的才**最出众的荀彧要机智。

而且加官升职,总是需要功绩的,燕清之所以不愿贸然抢这些活计去**,也是用心良苦,为了要在吕布面前露脸的别人考虑。

就是到底派谁去劝谁,则需他用对这段历史里头的人际关系的了解,来辅助一二了。

燕清极其慎重,驻笔凝思许久,等脑海中浮现出了个大概的计划,才飞快下笔,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到了这会儿,他才注意到一言不发的挚友,不由微讶,旋即一哂,亲昵道:“奉孝何时来的,怎不出声?”

不等郭嘉回话,他就忽然想起外头的大风大雪,赶紧站起来,转过身去,按着郭嘉的肩,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口中责怪道:“究竟是何等大事,才让你连一时半会都等不得,非要冒那风雪跑一趟?好不容易养好了,倘若冻病了该如何?”

也不能怪燕清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就算有张仲景和华佗,在这药物匮乏的东汉末年,一场感冒还是非常要命的,尤其是孱弱文士的命。

郭嘉就算身体强壮了不少,走路昂首挺胸,带起风来,可在燕清眼里,却始终是一颗风一刮就倒、需要精心呵护的可怜小白菜。

况且燕清的宅邸位于城西,与其他几位幕僚位于城东的居所之间,所隔的距离可不短,远不如约在城正中的议厅相见来得好。

郭嘉随燕清看来看去,落了埋怨,才漫不经心道:“重光不是一向畏寒,比嘉更甚?与其叫你在这冰天雪地里跑一趟,不如由嘉来。”

燕清不禁一怔。

郭嘉却已移开目光,舍了这话题了:“嘉是来唤重光去内厅的。”

燕清奇怪道:“奉孝有要事的话,在这说不是更好?”

郭嘉却道:“兹事体大,非我二人能定。”

燕清反应很快:“你将幕僚们都要召来此处?”

“是‘已’。来你这儿前,就已差人去知会了。”郭嘉懒洋洋地说着,眉梢一扬:“不过嘉份量不够,不免借了你的名头一用。你应该不会介意罢?”

燕清笑了:“你我之间,还说甚么见外的废话?”

郭嘉哼笑一声,眉眼间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淡淡的嘚瑟,还有几分柔软的温情:“算重光有些良心,没叫嘉白挨了一场冻。”

对这小小的得意,燕清心里好笑,却不敢表现出来,省得郭嘉恼羞成怒,只眉眼弯弯的继续道:“这天寒地冻,叫奉孝受了一番大醉,一会儿当小酌怡情,也好暖暖身子。”

郭嘉果然非常买账,笑着抚掌:“论起知情识趣,嘉却只服重光!”

“不敢担此盛赞。”燕清笑着,忽问:“没漏了通知主公罢?”

不是他啰嗦,而是郭嘉跟吕布关系时好时坏,偶尔故意忽略掉他,添添堵甚么的,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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