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滴答。

溪流一样地从他的身上,衣袍上流到地上。

那人的笑声渐渐弱下去。

闻人羲偏过头,吐出一口血。

无声无息开始的第三局,险胜。

境界拼境界,以道对道,纵然靠着心境胜了,也耗尽了体力。

看似最轻描淡写的一局,实则最为吃力。

衣衫被冷汗浸的湿透,此刻能站着已是勉力为之。

他面前的人也不好受,五脏六腑都是重伤,此时还能站在这里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的人……”那人嘶着嗓子说道,“我的人至多一刻钟……就能到……”

停下来喘了一会,他哼笑:“你的陆小鸡…估计到现在…还没发现你不见了吧……”

稳操胜券的缘故,他话更多了:“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现在……现在估计也摸不到那扇门……第三局…若不是先生落了后手……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吧……”

闻人羲不言,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雪原之大,他离着小镇极远,哪怕陆小凤长了狗鼻子此时也都找不到他了。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第三局被偷袭得手,哪怕勉强胜之,也不得不用掉了最后的底牌。

他扯开一点苦笑。

这一次只怕是当真要和陆小凤说再见了,这件事没把他扯进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牵扯太广,阴谋太深,他会在陆小凤卷进来之前给事情写下结局,然后藏好自己的尸体,要叫陆小凤一辈子都找不到。

没想到埋下的那两坛酒,那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但是这个时候,为何却无比疯狂的想要见到他。

陆小凤,陆小凤,陆小凤。

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猩红,他竟不知哪来的力气,转身,咬牙迈开了步子。

体内空空如也,每动一下,身体就痛苦的抗议着,哪怕是身中胭脂烫时,他也未曾这般狼狈过。

“跑不了的……”那人在他身后嘲笑着,“不如省点力气……”

不能停下来,冷汗自额际渗出,一步一个踉跄,姿态难堪的模样让他自己都有点想笑。

陆小凤,你这个混蛋。

他在心里骂着,这大概是他说过最粗鄙的话了,他咬着牙,就像咬着陆小凤的肉,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榨出少少的体力,推着自己往前走。

“那么想见陆小凤……”那人在笑,“我以后给你抓来便是……何苦为难自己……”

他这一生,再也没听过更难听的笑声了。

意识开始渐渐远去,他双眼涣散,脚下却仍艰难的往前迈着步子。

混蛋,下流,无耻,满脑子废料。

他用尽自己会的脏话形容陆小凤,心底依旧在每一次想起他时软成一片,傻乎乎的笑着,傻乎乎的蹦跶着,傻乎乎的玩弄着小心思装傻,然后没脸没皮的赖进他心里。

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冷汗滴滴答答落在雪地里,烧灼出浅浅的坑,鲜血又开始上涌,可惜这一次他压不下去了。

眼前的雪地里开始洇出红来,不知道是不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耳边轰鸣,却反复着尽是陆小鸡欢快的“闻人闻人”叫个不停。

闻人闻人的,吵死了。

他动动嘴唇,笑起来。

但是他很喜欢。

身后那人的笑声似乎停了,算了,无所谓了,还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闻人——”

又来了啊,这个声音,叽叽喳喳的陆小鸡啊,就不能让他消停会吗。

为什么还有尖锐的吼叫?

他恍惚抬眼,满目雪白之中,一点鲜红格外刺眼。

陆小凤的红披风啊,他竟看到陆小鸡跑来救他了,大概也算额外福利?

勉强伸出手,烧尽最后一点力气,也罢,无论真实虚幻,他总也没办法拒绝陆小凤伸过来的手。

然后天旋地转,他就被扯上了马,身体撞在马鞍上的痛感带来无比的真实感。

“陆小鸡啊。”他喃喃,神情是难得的呆愣。

磨蹭着把脸埋在温暖的披风里,疲惫的阖上双眼,掩去眼底的湿意。

陆小凤裹紧披风,一勒缰绳:“那天皇城之中我答应过你,陆小鸡不会让你死的。”

“你竟当了真。”闻人羲的声音已低不可闻,带着点笑意。

“嗯。”陆小凤抿唇,怀中稳当的温度让他狂躁的心落回心窝。

幸好幸好,他赶上了。

……

陆小凤本来在小镇看着军队清点人头,心下却泛着莫名的不安,有什么很不对劲,呼之欲出却又想不到。

事实也验证了他的不安,杨斌不见了。

更让陆小凤惊慌的是,笛声断了许久,闻人羲也未曾回来。

等的越是久,他的心就越惶惶不安。

一咬牙扯了匹马纵身而上,闻人羲去了哪里他半点线索也没,干脆跟着直觉打马狂奔,在心里无数次祈求自己的直觉千万要准,要给力一点啊。

如果没让鹰回京城就好了,他这样后悔着,却只能咬牙,催着马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能老天都看他可怜,舍不得剪断那根细细的红线,让他再去祸害别人,跑到他自己都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红色。

满地鲜血。

他从未见过闻人羲这么狼狈,以至于远远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的刹那就被冲昏了头。

狂喜,释然,担忧,恐惧同时充满了他的脑袋,他不可控制的喊着闻人羲的名字,开口才发现声音以近乎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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