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滔滔不绝,我一个朋友告诉我可以尝试写日记,我仔细思考了好几年,然后花了我身上仅有的几张钞票,买了一支鹅毛笔和一瓶墨水,我总觉得自己的经历乏善可陈,可当三年前的经历浓缩到一张张纸上时,又觉得还挺惊心动魄的。”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又抬起头,看着这家中餐馆花里胡哨的招牌:“承蒙全世界人民的喜爱,我倍感荣幸,又觉得无地自容。”她顿了顿,又说,“我是个吸血鬼,但是我只在今天对着你承认这件事,今晚过后,我只是一个独居在布鲁克林的普通女人,在七八年后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搬到更远的地方去,我在的时候布鲁克林不会发生任何志怪传说,我走的时候也不会。”

她说完,看向娜塔莎,笑着歪了歪头,那双看上去野性难驯的琥珀色眼睛竟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俏皮:“好吗?”

娜塔莎微笑着点头:“我不喜欢红酒,所以可以要求两罐啤酒作为封口费吗。”

尤妮丝手中那张属于史蒂夫的信/用卡终于又刷了第二笔单,来自于布鲁克林某家便利店,消费产品为两罐啤酒,以及十来本成人杂志。

尤妮丝签下史蒂夫的大名时用了精美华丽的花体字,从下笔到收尾都是潇洒至极。

娜塔莎提着两罐啤酒,骑着摩托车绝尘而去,而尤妮丝一手提着两袋鸭血,另一手提着十来本杂志,都腾不出手来与她告别,好在两个人都是不拘泥于形式的人,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然后转过身,慢悠悠地朝着自己的公寓走去。

这还是她搬过来之后第一次在公寓附近散步,从来都是来去匆匆,对周边倒不是很熟悉,除了那家24小时便利店,这里还有一家通宵营业的快餐店,店员正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剧,她凭借过人的眼力和听力,认出了这应该是最近推特上热评的《权力的游戏》第七季。

她沿着记忆拐了个弯,走到了公寓楼楼下,大门口的路灯轻轻闪了闪,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她抬头,望向位于七楼的自己的窗台。

她的屋子里有人,不对,应该说是,有吸血鬼。

这么大摇大摆坐在她家里的,自然不是追踪者德米特里了。

尤妮丝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彩虹色珊瑚绒拖鞋,有一种先冲回广播大楼把自己的高跟鞋换回来的冲动。

她提着几袋东西在楼下徘徊了许久,久到快餐店的电视剧里龙母丹妮莉丝的头衔简介已经快要说完,公寓门口的路灯光亮又跳了两下,彻底陷入死寂。

电视剧刚说到“不焚者”,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街区一片黑暗。

似乎是,停电了。

尤妮丝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大楼,慢悠悠地走上了步梯。

住在她对面的是一对刚刚大学毕业的小情侣,此时正是下了班上了床浓情蜜意的时候;住在她楼上的是一对老夫妇,养了一只猫,正在对着地板磨爪子;住在她楼下的上班族刚刚应酬完醉醺醺地回家,他的妻子碎碎念着给他脱了被吐脏的衣服,然后进了浴室给他放了热水。

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很是吵闹,但她一直都觉得这是有生气的表现,吸血鬼又不需要睡眠,所以她乐得躺在松软的床上,睁着眼睛,用耳朵窥探人类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

她拧开门锁,先闻到了一股新鲜的玫瑰花的香气。

屋内一片黑暗,但是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坐姿非常漂亮,背挺得很直,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继母西莉亚与阿罗来自雅典民间,小时候的阿罗身上还带着平民习气,坐下来的时候从来不肯老老实实的,不是趴在扶手上,就是弓着背。

西莉亚很在乎科林斯王宫上上下下的看法,为了纠正阿罗的坐姿,没少下狠手。

有一次尤妮丝看见她用橄榄枝条狠狠地打在阿罗的背上,立马就冲了过去,将阿罗护在自己的怀里,为他挡了落下来的那一鞭。

原本哭哭啼啼的阿罗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哭了,他从尤妮丝的怀抱里钻出来,对着西莉亚喊道:“母亲,我好好坐,不要打姐姐……不要打姐姐……”

那时候的阿罗不过四五岁,他什么都不懂,他不懂为什么母亲一定要让他坐出王室的气派,也不懂他在尤妮丝的保护下,他的母亲一定不会再继续罚他。

他只是用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紧紧攥住尤妮丝的衣角,坐在那张小小的椅子上,背挺得直直的。

从那时开始,三千年间,他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坐姿,挺直的背脊,再也没有弯下去过。

他早在尤妮丝在楼下徘徊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但是直到尤妮丝打开门来,他都是一动不动,黑色的头发披在他肩膀上,黑色的西服裹在他修长有力的身躯上,除了苍白得渗人的肤色,整个人就想要融进夜色里一样。

而尤妮丝光是看着他,就觉得隔壁、楼上、楼下,在一瞬间,全都没有了声响。

她垂下眼眸,提着手里的东西走进屋内,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到一边,从鞋柜抽屉里摸出一盒火柴,熟练地划出火光,然而点亮了放在茶几上的那盏烛台。

烛光有限,但总算将阿罗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吃了吗?”尤妮丝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一点,但这种平和却有些生硬,她顿了顿,索性将装着生鸭血的塑料袋放到了茶几上,自己坐到了阿罗对面,说,“我请你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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