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

采红从小到大都爱美,大舅妈也喜欢捯饬她,以前她到同寿里,哪一次不是穿着新衣服新鞋子,一身光鲜的,这次居然狼狈成这样子——难怪王小慧连‘讨债鬼’都叫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就如采秀所说,采红确实是逃跑了:她是从开往云南的火车上跳车逃跑的。6天前,她趁着火车停下来加煤的空隙,从厕所的窗子翻了出来,用随身带的几块钱搭上一辆运煤车,离开了那个火车站。因为两包衣服和藏在包里的钱都留在了火车上,所以她是一路要着饭睡着街角来的上海。

“采红姐说,她到了上海后,还被在码头巡逻的几个‘文攻武卫’误认作流浪汉,要把她关到拘留所去,所以她吓得都不敢和吴剪刀说话。”文攻武卫就是民兵,66年运动正酣时江同志亲自给改的名。

陶小霜和宁鸥听完后都为她捏了一把汗,17岁的大姑娘身无分文,一件换洗衣服都没带,居然一个人从安徽跑到了上海,采红‘逃亡’的这6天没出事真是老天保佑了。

“要不我回家去?”宁鸥怕睡不下。

“不用”,这么晚了让宁鸥走夜路也不安全,“你还是和我睡,采红可以和外婆睡。”

陶小霜让采秀陪着宁鸥,自己却拿着一双鞋去了小卫生间,和徐阿婆一起帮着采红洗澡。采红那一身实在是脏,四瓶热水全用完了,才勉强洗好。出来时,把干净的鞋给她穿上了。她的头发也全打结了,陶小霜又把梳子借给她用,还回来时发齿上全是头发。

采红睡下了,陶小霜则去王姿家还了暖水瓶,又去打了两瓶热水,和宁鸥一起到小卫生间里用水。采秀一脸兴奋的跟了过来,说:“采红姐很不对劲,她睡觉前居然对我说了声‘对不起’,还说以前对我不好,是她错了,以后她会对我很好的。”

听到这里,陶小霜心里的猜测算是彻底落了地。

“那你想原谅她吗?”

采秀偏头想了想,一脸纠结的说:“我试试看吧。”

“那你从今往后就试试看吧。”

“看我的吧”,采秀毕竟才12岁,没明白陶小霜话里真正的意思,很高兴的走了。她走后,陶小霜关上小卫生间的门,却不由叹了一口气。

正蹲着用水的宁鸥听了后就说:“小霜,看来你猜的真没错——程采红是准备留在上海,留在同寿里了。”

对着宁鸥,陶小霜也不掩饰了,她苦着脸说:“希望她真能‘很好’吧。”

程采红宁愿跳火车都不愿意回割胶场去,看样子安徽她也待不了——要能待,她也不会上火车;她吃了很多的苦才‘逃到’了上海,又无处可去,肯定是想留在这里的了。

用完水,两人又洗脸漱口,弄完这些,时间已经差不多11点了。两人都要早起上班,就赶紧上床睡觉了。

……

迷雾镇,巡夜人小屋。

孙齐圣早早的到了,陶小霜一‘降落’,就立刻把采红的事告诉了他,说完,抱怨道:“……想到以后要和采红朝夕相处,我就情愿和王小慧住一个屋,好伐?”

孙齐圣一挑眉,道:“那我出手把她吓走好了,给我一星期,包她卷铺盖走人。”

“……”陶小霜特别想点头,但一想到采红今天的乞丐样,又犹豫了,“我真不是心软——你看她那狠劲,什么都没带就敢千里‘逃亡’,真要把人赶走了,她准得再‘逃走’,我怕她出事。”毕竟是亲戚,再不喜欢也不能逼人走绝路呀!

“她不敢再‘逃跑’的,有些苦头只有吃过了才会怕。”这话孙齐圣也就随便说说,他才不管程采红的死活,把人赶走了,小霜的心情就会好,心情好了,才能好好的长胸呀!

陶小霜想了想,摇摇头,“还是算了,也许大舅他们会来接她的……”

孙齐圣就拿起雾灯,“那我去巡夜了。”说完他弯腰亲了一下陶小霜的额头,“既然决定了就别皱眉头。”

陶小霜哀叹一声:“我好想后悔呀!”

她站起身,往拱门走,“我和你一起去巡夜好了。免得越想越心烦。”

……

第二天,陶小霜下班后刚回同寿里,里委乡办和街道乡办的工作人员就一起来‘家访’了。

“阿婆,听说你们家来了个垦边军团的逃兵,有这事吗?”乡办,就是上山下乡办公室的简称,自从沪上实施‘一片红’后,毕工办就改了名——毕业就下乡,也算贴切。

“没有这事。我孙女程采红分去的是云南的割胶场,是个集体农场不是军团,而且她有肺病,是来上海治病的。”

陶小霜也说:“两位同志,真是这样的,我明早就带她到里委去办临时户口。”

乡办的人是接到实名举报才来的,于是就问:“你们楼下姓王的女同志可是说了,那个程采红昨晚来同寿里的时候像个要饭的,这又是怎么回事?来治病能是这样?”

该死的王小慧!陶小霜心里灵机一动,回道:“采红就是要着饭来的——她不小心在火车上睡着了,行李和钱都被偷了。”

“那……程采红在吗,我们当面问问情况。”

“不在,她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祖孙俩才把乡办的人忽悠走了。人走后,躲在中卧室的采红立刻冲了出来。

“阿婆”,她抱着徐阿婆哭了起来。哭了好一会,她才不哭了,接过陶小霜递的手帕,开始擦脸上的鼻涕眼泪。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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