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门门前一时熙熙攘攘。
李莲英见人基本都到齐了,上前温声细语地劝皇太后息怒:“老佛爷,别耽搁了,东门那边怕已经坚持不住了。”
一言提醒,生死攸关,慈禧皇太后不愿再多费唇舌,亲自上前把皇帝的缨帽、朝珠摘掉扔了,同时命人立即给他换衣服。
皇帝被人七手八脚地扒下朝袍再换上李莲英预备下的长袍,见慈禧皇太后一脸决意,情知再说什么她都不会同意自己留下,环顾围在四周的随行人员,只找出皇后与瑾妃,并不见珍妃的身影,急道:“皇爸爸,既然要走,儿子请皇爸爸开恩,念在珍妃跟随儿子多年的份上,把她也带上吧。”
正命人从速上车的慈禧皇太后听皇帝这么一说,回过头来淡淡地丢下一句:“说迟了,知道洋人打进京师,她性子一急投井殉节了。”
“怎么会?!”皇帝大骇。
“怎么不会?”慈禧皇太后一脸严肃地反问。
虽是轻轻的一句话,可皇帝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太后不会逗他也没必要说假话逗他,珍妃是真的罹难了……
家难国难,国碎家亡。
刹时,身体好像被什么死死禁锢住,全身的血液被冻结了一般,皇帝泥胎木塑地呆在当场,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绞拧着,却在一阵揪心的剧痛过后连知觉都失去了。
其余人的心思全在上车出发上,只有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后吓了一跳,转脸看向瑾妃,才发现她红着眼圈,微微抖着,证明皇太后所言非虚。
即使厌恶珍妃,骤一听到她的死讯,皇后说不上是个什么感想。
来神武门之前,瑾妃早着人趁乱去北三所打听老佛爷是否对珍妃有所安排,结果却探回来妹妹已经被投进井里这么一个残酷的结果。
骨肉手足,一同进宫,想到当初阿玛额娘的担忧,还有在北三所的最后一面竟一语成谶……只是无论有多么伤心难过,眼下都得强忍住。
慈禧皇太后睨了失魂丧魄的皇帝一眼,没好气地挥手:“赶紧侍候皇帝上车出发。”
从东面传来的枪炮声越来越响,不敢再作逗留,几个人合力将毫无反应的皇帝往车上一塞,慈禧皇太后随即亦登上马车同时下令出发,其余几辆马车亦随后相继冲出神武门去。
颠簸中,皇帝睁着干涩的眼睛直直地对着简陋的蓝布车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捆绕桎梏着的虫子,不能动弹任人宰割,如今更是被撕裂成一片片碎片……
身下片刻不停的马车分明是朝着灭亡的深渊一路奔去。
☆、第十章西逃之一
笼罩在夜幕下的荒野中,风就像一只饥饿的野兽,不停的徘徊穿梭于密林之间,刮得树叶唆唆作响,夹杂着林中的猫头鹰呜呜的低叫声传到道上,更加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车子里却闷热得令人受不了,然而,为了安全谁都不敢掀开粗布帘子往外头瞧上一眼。
从神武门奔出后,慈禧皇太后指令车队开往颐和园,在御苑用了午膳,吃饱喝足之后不敢多作停留,继续上路。
离京师不远,慈禧皇太后一路上仍不免惶惶,既怕被洋兵追上又怕遇到义和团的拳民,事变仓促,为了轻身行进让李莲英随身只带了银票,并没有备多少干粮,时近盛夏,天气炎热,每辆车皆是几个人一起拘束在狭小的车厢内,难免干渴易饿,结果离开颐和园不出两天已然粮绝水尽。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银两也无处使,皇族贵戚们生平第一次品尝到孤苦无告的滋味,正觉山穷水尽之际,一个负责探路的太监语带惊喜地前来禀告:“禀老佛爷,前方有一座庙宇。”
慈禧皇太后闻言大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赶紧把车赶到那儿,宿上一夜,等明儿天亮再赶路。”
终于能够下车喘口气,其余人都巴不得,可进入寺庙一看,跟印象中的庙堂相去甚远,不过是一座荒凉的破庙,里头布满了蛛网,地砖被尘土掩盖得辨不出原来的模样,连当中的佛像也隐没在尘网之中,面目表情依稀难辨。
然,能有落脚之处已属万幸,无法再挑剔,连一路上叫苦连天的大阿哥溥儁都变得悄无声色,下车进庙后找了个地儿躺下,显然是又饿又累没了力气。女眷们多少还顾及些形象,可也对身上的汗味和周围的赃污感到郁闷与无奈,等几个宫女找些大片的树叶简单扫了扫地,才陆续依靠着墙壁坐下休息。
让随行的几个侍卫守在庙外,安全起见没敢燃起蜡烛照明,摸着黑,李莲英搬来庙中唯一的一张木板凳,用衣袖拭了灰土请皇太后坐下,荣儿和寿儿立即上前捏脚捶背。
松了一口气的慈禧皇太后一眼看到仍傻站着的皇帝,心里百感交杂,腾出一半的板凳,命人把他扶过来坐下。
栖身之处是找到了,可仍需解决人疲马乏、饥渴难耐的问题,幸而以李莲英为首的几个太监无不是穷苦出身,这种情况下还有些路数,一些去喂马寻水源,一些去找能充饥的果实。
折腾了半宿,虽然没能找到水,可总算捧了一些玉米棒子和秫秸秆回来,廖以解困。
风卷残云似地啃完玉米棒,心下一放松,困意如潮水般袭来,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主子奴才、等级尊卑了,在庙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疲劳的缘故,皇后只觉得心慌气促,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看着门外透进来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