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樊澄曾听奶奶说过,四十年代那个动荡的时代,战火满天飞,人人灰头土脸地逃难,偏他一身贴身剪裁的中山装总是穿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他个子高,人群中总是一眼就能看到他。

满腹经纶,绝世才华,又痴情又长情。他和奶奶是战乱中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定终身,白首偕老,一生幸福。这种鹤伴仙侣的神仙感情,说起来都让人觉得艳羡。

“爷爷,您怎么样啊?好点了吗?”樊澄蹲在老人床前,仔细打量老人。

“呵呵呵呵……”老人笑起来,跟个孩子般可爱,“躺一会就好啦。”

“您可吓死我了……”樊澄道。

老人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从床榻上起身,又是抬胳膊,又是扭腰,像是炫耀道:

“看吧,多灵活,一点都没事。”

“行行行,您可真厉害。”樊澄无奈了,“但是改天还是要去做个身体检查,看看是不是哪里不好了。”

老人似是不喜,挥了挥手道:“不用去医院,不用去。”

“爷爷!您就当让我放心好吧,求您去做个检查。”

“唉……我不……好吧,好吧,澄澄你要我去,我便去吧。”老人不情不愿的,一脸勉强。他不爱去医院,全家人都知道。

“您要注意身子啊,我们都很担心您。”

“我老头子能有什么事,打了七十多年的拳,可不是白打的。倒是你们年轻人啊,不注意身体,才容易生病。你看看,你这孩子怎么光着个脚丫子,这地上多凉啊,快去穿鞋去,来,我来给你拿鞋。”

“不用不用,您歇着,我自己来。”

老爷子非要去给她拿拖鞋,樊澄只得扶着他出了卧室。路过床边五斗柜时,她看到了其上立着的奶奶年轻时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美人仿佛在盯着她们看,樊澄冲照片笑了笑,算作向奶奶打招呼。拍这张照片时,奶奶还是南大的学生,蓝竹布褂,黑布长裙,一头温柔秀美的长发绾成长辫,丹凤眼中尽是fēng_liú。这双丹凤眼遗传给了父亲,后来又由樊澄继承。

老爷子走到门厅,打一眼瞧见陈留杵在那里,吓了一跳,道了句:

“呦,这哪家的小伙子?”

“爷爷,这是我出版社的责编,陈留。”樊澄介绍道,这是陈留第一次到她魔都的老家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爷爷。

“樊爷爷好,我叫陈留。”陈留急忙恭敬地打招呼。

“男朋友啊?”老人问。

“不是的爷爷,哈哈。”樊澄笑出声来,她就知道爷爷要误会。她一边从鞋柜里拿出拖鞋自己穿上,一边顺手丢了一双拖鞋给陈留。

“你这丫头,还好意思笑,老大不小了没个对象,你爷爷我在你这个年纪……”

“我知道,您15岁就和奶奶谈恋爱了,20岁结婚,29岁的时候,算年龄我爸应该在奶奶肚子里了嘛。”樊澄笑道。那个年代,稍微讲究一点的人都不敢生孩子,怕生下来孩子养不活,大人都活一天是一天的。建国后人们也吃不饱饭,爷爷奶奶是等到有了稳定的家,有稳定的粮票供应,能吃点好的调理身子之后,才有了父亲。

“你个鬼灵j-i,ng。”老人点了点樊澄的额头,樊澄只顾着笑。陈留瞪了樊澄一眼:厚脸皮,想萌混过关?樊澄冲他吐吐舌头:跟你学的,反正爷爷宠我。

樊澄和陈留围着老人家在客厅里聊天,老人今天见到孙女了,心情很好。心情好,老人就想吹拉弹唱一番。陈留注意到,这栋老房子虽然陈旧,可室内布置得却别有一番风情。尤其是这客厅,中式的屏风是昂贵的苏州双面绣,绣的是猫扑蝶,取耄耋谐音,寓意长寿安康,非常j-i,ng致。茶几是上好的整块的j-i翅根根雕,其上摆着围棋盘、茶盘和整套的功夫茶具。靠墙有一大排博古架,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古董和稀罕玩意儿,仔细瞧去,明清瓷器、老式钟表自不必说,更有宋代的天青汝窑瓷,陈留眼睛都看直了,他虽无法分辨真假,但想来也绝对不会是假的。

这么名贵的东西,就这么随便地置放在架子上,难道不怕招贼吗?陈留不禁想道。

最绝的是,博古架旁,还有一个超乎想象的架子。其上密密麻麻整齐地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吹奏乐器,有笛有箫,还有些陈留都叫不上名字的奇形怪状的乐器,除此之外,还有一架古琴就静静置放在笛箫架子边上。这些乐器看得出来都保养得极好,想来老人可能每天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打理。

哇……都说樊家是当代少见的诗书礼乐传家,果真名不虚传,陈留内心叹服。


状态提示: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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