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由来的心痛涌上叶昭心头,仿佛比断了自己的手还要难受。叶昭不由咬牙切齿,真恨自己当时没将那些人杀了,更恨自己去得太晚。

若是早一点、再早一点……

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了,叶昭将薛白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把被子严严实实给盖在身上盖好。

做完这一切,叶昭郑重退开几步,站在离床不远不近的地方,忽然双腿微屈,腾地跪了下来。

薛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叶昭闷闷道:“师父,你打我吧。”

薛白道:“我为何要打你?”

叶昭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向雪亮的眸子此刻却好像笼上了y-in翳,浓郁得化不开。

“师父,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原来他在在意这些。

薛白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快些起来。”

叶昭竟意外的固执:“我不起来。”

他深知自己不止这一条错处,只是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大逆不道,他痴心妄想,他居然觊觎他的师父!

薛白道:“你起来。”

叶昭深深吸气,继续坚持:“我不起来。师父不用原谅我,如果不是我来得太晚,师父的手也不会……”

薛白突然加重语气,厉声道:“你起来。”

叶昭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这样跪着,我只会更难受。”

难、难受?

为何薛白会觉得难受?难受的不应当是他么!是他来得太晚,是他包藏祸心,明明是应当他感到难受啊。

薛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你……起来。”

叶昭终于站了起来。

薛白也不去看他,偏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门外的沉沉夜色。

“十一岁那年,我母亲去世了。”

这句话猝不及防,还没等叶昭有所反应,只听薛白继续淡淡说下去:“我母亲身份低微,嫁入薛家后没什么地位,没少受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排挤。”

这是第一次听薛白主动讲起自己的过往,叶昭微微瞪大了眼。

“她身体素来不好,自从我出生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久虚成疾,一直撑到我十多岁时,她撑不下去了,突然一病不起。”

“府上的大夫皆束手无策,也不是没请过外面来郎中,可他们皆说病得太久,已深入血络,难以回天。”

“我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的。她走的时候,甚至瘦得已经认不出原貌来。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是常年肝郁成疾,但并非无药可救。可我终究是知道得太晚。”

“我自小师从徐茗乡老先生,儒义礼教、诗书典籍无一不学,但当真面临生死离别时,我竟发现我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叶昭轻声问:“所以师父才去拜师学医?”

“嗯。”

薛白就这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许久,他才开口道:“绶之,关于你的身世,你都知道了么。”

叶昭道:“……知道。”

薛白呼吸停滞片刻,又道:“……那你、恨我么?”

这句话没头没尾,叶昭不解:“恨什么?”

“他们是你的家人,却因我而死,你恨我么?”

叶昭想也没想,道:“不会。”

薛白倒是没想到,眼神这才落到他身上,迷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

叶昭其实比薛白更吃惊,他本以为薛白会生自己的气,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在想这些。

他怎么会恨他,且不说那些本来就不是他的家人。即便是,面对着十数年来未曾问津的家人和救命栽培之恩的师父,若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师父反目成仇,这才是真正的丧尽良心。

况且,他不相信此事真是因薛白所为。

若是其中有什么隐情,谁又能知道呢。

于是叶昭笑着道:“师父原来在担心这个。我已经和他们说了,回去告诉赵大人,我不是什么少爷,也更加不会同他们回去,不会认他做父。我从来没有过家人,我只有师父。”

薛白彻底怔住了。

叶昭郑重其事地望着他的眼睛,双眸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隐隐的笑意。

叶昭一字一顿道:“我信师父。”

薛白的眼眶竟然在这一瞬间微微s-hi润了。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回想起两人初遇的情景。一晃六年,当初的少年早已眉眼分明、英气逼人,他的眼中闪动着星光,燃烧着灼灼的火,像是要将人心都点燃。


状态提示: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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