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云入剑回身,一掌收雾敛云,撩得天青半顒,便向师弟行了两步。聂风且自分神看他师兄半眼。

半眼过后又作一愣。

此番愣神与别次不同,盖因师弟一愣之下已抢至师兄身边,绝心诸事俱为他抛在脑后。且莫论绝心诸事,纵使九天十地绝天绝地,亦都不能挡他去路。再分说时间短长,便是弹指刹那,也太嫌慢慢迟迟了些。聂风现今一掠之快,步惊云着意来望,亦只堪堪稍能窥其形迹。

师弟风急雷怒如此这般敛袖扑到师兄跟前,还他一声唤。

——云师兄。

这声云师兄唤得甚是平常,步惊云偏生听出好些清寒寥落惊怒痛惘。不哭死神看着寡淡为人寒凉,却能于此寥寥三字之中搬出百十种伤情,当真很是难得。聂风喊他一句,步惊云听在耳畔c,ao持未住,咣铛半声倒栽心底,是以才生得千万重山,并着千万重水来。

师兄胸口沉着千山万水,腰间却是轻得一轻。他垂眸去看,师弟白衫正且拂至肩头,更觉峭拔劲气浑然骤起,是他师弟的雷厉风行,闻似金石作响,盖因招招俱是踹在铁器之上。步惊云扭头唯见身侧长剑寸断于地,便有黑影顺势贴得聂风衣袍,只作勾腰揽背,缠在师弟怀里,回眼与他付作一笑。

——主人,那柄剑决计配不上你。

——天地之间,除了我,哪柄剑也配不上你。

步惊云尚且不来深究此话体统与否,三步两步要来拽他脱手。聂风面上神色亦难有晴暖,当是惊得更甚。

他前番亭中拦下绝心,回眼将师兄来望,唯是瞧见窗内蹿出一道人形,看他去势如电,便要凑在步惊云身前。他的云师兄一向功力深厚些,今夜却甚反常,于此竟似未有半分察觉。聂风一时神魂惊破,急掠来救。谁想其人勾得步惊云腰中长剑,翻掌断尽。师弟见此心下更急,未及细看已送得一记风神腿劲,却叫他将将消去,更又牵衣抱臂,反倒沉落怀中。

师弟若此怔得一怔,唯是抱他入怀,才觉其人身形太小,眉目之间一梢风情,若说凌厉,确然也尽归了凌厉,却因经世还浅,统共不过⑧⑨十岁年纪,尚且挂着一段未长开的冷涩。如此看来,当真很是有些柔软。聂风切切听他出言,应作挥金断玉点竹千万,说得好生莫测,可惜闻声幼细,自是未成气。

未成气的包子衣色深沉,肤色亦是深沉,咧齿时候白牙森森,夜里相看甚是添堵。添堵的小子就赖在师弟怀中,再添一句:“雪饮呢?”

包子此言一出,已轮至师弟心塞未已。步惊云探手扯他后襟,被他几回挣脱开去。师兄容色愈加不善,更待勾指去捞,却遭师弟拦阻,很是莫测高深看他一眼。一眼带笑无边。

风云灵犀相通,步惊云向来得解聂风心意,便是闭目来猜,亦如其人身上长衫,外衬是白的,里衣么,自然也是白的。何曾有过不通之理。

而今却是不通。

诸事通也不通的步惊云回望师弟,聂风近前瞧他,又是一笑,只道云师兄,方才绝心偷袭于我。我非是未及躲闪,全因望得一方奇景。我隔窗看见绝世好剑横在桌台之上,抖得几下,却是,却是自己长腿跑了。我初时只当错看,是故愣得一愣,没能回神。现下来看,恐怕——

添堵的孩子又问一句:“雪饮呢?”

步惊云闻言只往师弟身旁凑了一步,夜里风来惨恻,吹得花叶及眼。师兄弟闷声相对站了半晌,浅月清霜里听谁来道:“既然火麒麟能死而复生,徐福千年寿数亦也非虚,云师兄你持剑斩龙犹在昨日,我与小荆魂魄同体更是离奇,那么刀剑化形,当然,当然自是有的?若果真如此,你方才对他半点没有警觉,怕也是因为你与绝世早是人剑合一?”

师兄“唔”了一声。

绝世不依且不饶,姗姗依旧来问:“雪饮呢?你是不是把他丢了?”

聂风听他如此诘问,一时竟作无言以对。步惊云敛眉低瞟地上残剑,亦是寡语沉默。绝世顺得师兄目色来望,嗤笑半声只道:“若是主人你有难当头,我也愿意为你寸寸断尽。”他说着等闲,实则字字铿锵。步惊云得闻并不说话,停了半日,说你先下来。绝世摇头却是不肯,只回师兄三个字。

——要雪饮。

步惊云不遑多让,亦也回他三字。

——你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雪饮

步惊云终是把绝世自师弟怀中摘扯下来,还且牵累聂风半寸袖子。绝世为他勾在手里,委实百般委屈,抿嘴敛眸只一声道:“如今甚好,果真做了断袖。”绝世话毕,便自扶额叹得一叹,满脸情深缘浅,横在眉间颜容未开,当真太嫌老成了些。师兄懒来听他遣怀,拎过一旁又看得两眼,却道风师弟,你瞧他为何生得这样矮?

师兄这一句颇有疑虑,也是应该。绝世好剑初初诞下时候,曾引天上地下神哭鬼泣,贪嗔痴念铸得其心,威势之盛更不必说。聊且算至而今,贪痴二念俱都祭在清明寒食里,唯剩一方武林神话,双鬓染了颜容未改,血满深衣且轻且寒,依旧仗剑横天命。如此生涯,才叫众人纷纷来拜一声中州传奇。

如是,神话传奇的绝世好剑亦也该当盈亏日月俯仰朝夕,怎能化得这番形状,徒自负尽英名。

绝世因想步惊云嫌他矮得太过谦虚,百般委屈顿成千千残念,却道:“这不能怪我。只因你生得太迟,是以我也生得太迟。”绝世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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