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二次梦见上辈子的事了。第一次是他重新回到这个身体的时候,那时候他方才十二岁,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期初他还以为,自己可能是做了一个极其荒诞的梦,他居然梦见自己有一日成了摄政王,而他指腹为婚的妻子成了陛下的贵妃,这不是做梦,这是什么?

然而当他一夜间发现夫子教的书他都读过,梦中的事一一应验,他便再也无法将这视为梦境了。

这些都是即将发生的事!

他一生将数次遭人背叛,最终被自己自幼当成妹妹一样的女人亲手杀死!

一想到这里,他就心绪难平,然而静静想了想,他发现眼下更棘手的,早已不是那位指腹为婚的妻子王婉晴,而是不日就要面临的入宫伴读一事。

如今他已经十四岁,他清楚记得,十四岁那年,宫中在世家子弟中挑选伴读的人选,谢家适龄子弟就两个,三房的嫡子谢杰,和二房的他。

算起来,谢杰乃嫡子,无论如何这件事也轮不上他,然而不巧的事,就在挑选伴读的前些时日,族学里的老师同家主夸赞了他的文采。谢杰得知此事,担心他去争夺入宫伴读的位置,就在邀他秋游时在马上动了手脚,让他摔瘸了腿。

一瘸一辈子,为此他连入仕都比常人难上许多。若非他先投在三皇子账下出谋划策,后来三皇子又登基称帝……

想到这里谢子臣闭上眼睛,心里拿了主意。

这一世他远比上辈子优秀得多,莫要说族学里的老师,就连太学里的老师都曾夸赞过他的词赋,谢杰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这一次,他不打算等谢杰动手,便自己先动手了。

可是他手里无人可用,要动手,最好要找个离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才是……

谢子臣看着床帘,认真将京中所有人都过了一圈。

要找一个和他过往从无交集的,这样查起来才难以查到他头上;

要找个做事干净利落、手里有人的,这样才好办事;

要找个现在处于弱势,需要自己帮忙的,这样才有谈判的余地,能结成盟友;

还要找个日后能得善终的……

拿着这些条件将京中的公子哥儿们过了一遍,谢子臣突然头疼的发现,似乎并没有人全部满足他的要求。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清晨起了时,下人阿莱见着他眼中的血丝,忙道:“少爷,你这是怎的了?”

谢子臣不说话,挥了挥手,让阿莱给他束好冠后,起身道:“去王府一趟。”

他与王家庶子王凝关系不错,王凝比他交友广泛得多,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来。

阿莱备了车马,谢子臣坐进马车中,往王府慢行而去。

盛京一贯热闹,人来人往,谢子臣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外面的喧闹之声落了进来,让谢子臣有些头疼,他抬起手来揉着太阳穴,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马的嘶鸣之声传来,随后马车就猛地停了下来,谢子臣一把扶住车壁,不等开口,便听阿莱怒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会这样骑马的?”

“抱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声音质地如玉击瓷,辨不出男女,温和有礼道:“在下长信侯府魏岚,因有急事,冲撞公子,还望见谅。改日必当登门造访,亲自谢罪。”

说完,那人便又打马而去。

疾风卷起车帘,让谢子臣从那马车内看到外面的少年。

月华色的广袖长袍,玉冠半挽,明明该是驾马匆匆忙忙的模样,马上之人却气度从容,仿佛是有百年名门底蕴包含其中,便就随意一个驾马的姿势,也格外fēng_liú引人。

阿莱在外面低声啐了一声,又驾着马车往前走去。谢子臣摩挲着腰间玉佩,认真回想着魏岚这个名字。

长信侯府,魏岚……

他认真思索着。

大楚的侯爵大多是开国封赏,长信侯府祖上乃大宣名将,历来颇受皇帝器重。唯独这一代的长信侯,为人木讷,不善交际,除了会打仗什么都不会。当年夺嫡之战时没有出手帮助当今圣上,让皇帝怀恨在心,于是一直派他镇守在边塞,十几年都不曾回过盛京。

后来长信侯在回京路上意外身亡,他的儿子继承候位,两年不到就得了痨病撒手人寰,改由二房魏严继承候位。这个魏严是个吃里扒外的,跟着太子,却当着三皇子的内奸,贪得无厌,在地方担任太守时无法无天,便让当时还只是刑部尚书的谢子臣给斩了。长信侯府从此一蹶不振……

然而,这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辈子,这个叫魏岚的世子并没有重蹈覆辙,他横空出世,一出现在世人眼前,便是带着累累军功。传说他十二岁从长信侯府偷跑到边疆,然后从最底层的士兵开始做起,十四岁时,在与狄杰一战中亲手刺杀狄杰将领,获一等军功,这才为人所知。前些时日,才被皇帝从边塞召了回来。

想到这里,谢子臣猛地睁开眼睛,冷声道:“回府!”

“啊?”阿莱了愣了愣,随后忙道:“是,是。”

他琢磨着,想来是公子心血来潮,想效仿那些fēng_liú的公子哥儿,来一桩失了兴致便半路折返的风雅之事。

然而马车上的谢子臣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魏岚。

与自己从未有旧,做事干净利落,手握私兵,外有两个虎视眈眈瞧着长信侯位置的叔叔,内府宅院据说也是一团乱麻……

这个人动手,再适合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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