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贺九山站在跳台上,低下头往地上望了一眼,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大脑黑黢黢一片,从内心深处撕扯拉出记忆里的那种胆寒,手臂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脚心冒出的细汗黏糊住了袜子似乎也黏住了脚下的跳台;竟然一步也迈不出去。

刘半城直觉不对劲,走到跳台下,仰头叫他的名字。

贺九山满脑子都是嗡嗡的嘈杂的声音,听不见有谁在叫他,脚下的高台仿佛是悬崖,再停留一刻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在他模糊的视线里,那根单杠成了救命绳,只要抓住就能获得解放。

贺九山迈开腿,向一米外的单杠纵身一跃,指尖都已经碰到了,明明是可以越过的超短距离,但他却直直地脱离单杠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刘半城身形一个摇晃,冲到贺九山下方接住了他,下降的巨大的冲击力使抱住贺九山的刘半城也后背着地摔倒。

贺九山的后背贴着刘半城的胸膛,腰上被他的两只胳膊搂着,刘半城仰起身把贺九山扶住;担忧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

贺九山脸色苍白,脸颊和脖颈处蔓延覆着一层冷汗,眼睛里还是失神的空洞。

直到他趴着腰大口地喘息,上下起伏的背部和小腹的翕合颤抖传递到了刘半城的手指,他才发觉自己的手臂还搂着贺九山的腰;刘半城眼睛躲开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手。

半晌,贺九山才回归现实,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裤腿。

“走吧。”

离开俱乐部,贺九山来到了军区后山的一个小土坡上,蹲在一个大石块上靠着一棵老树抽烟。

刘半城在他旁边分开腿坐下,迷彩裤包裹着有力结实的肌腱。

“你不是恐高。”

他说。

贺九山吸了一口烟,心口憋得难受,岩降的时候他看着面前的悬壁泥墙,而不用面向脚踏无一物的半空。他不恐高,但他心里有那个障碍,就连卫二也没告诉过的障碍。

晚霞的光辉像发光的透明布一样把整个军区从上空遮挡起来,贺九山脚下的军区,是那么美丽庄严而神秘,在外人的眼中是无法触及的神像一般的存在。他在这个迷人的地方一直生活了十八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连战士们宿舍独有的方正的玻璃窗都能一一辨识出不同。

贺九山吸了一口烟,眼神落寞。

“我爸和我妈是政治联姻,我爷爷为了稳固他的地位也为了让我爸能当兵,就让他娶了兰州军区的总参谋长的女儿,也就是我妈。”

刘半城静静地听他说着。

“他俩之间没感情,而且我妈当时是有心上人的,可是没有用,到最后还是被迫分了。在她嫁到军区后,我爸发现她是有精神病的病例的,他勃然大怒于是趁着这个机会跟老爷子摊牌要出去经商,据说老爷子那天枪都掏出来了,对着我爸的脑袋就要毙了贺家这个孽障。那时候,我妈已经怀了我。”

一支烟燃尽,贺九山又在嘴里点上了一根,零碎的火星在他漆黑的眼中跳动。

“我爸走了,一直没回来过。我妈生下我之后精神就彻底失常了,她从来没抱过我一回,就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

贺九山还记得,贺奶奶抱着他像看怪物一样躲着他妈。

“有一天,我和军区的小孩从泥塘里捉了虾回来。看到我妈站在楼顶的台上,我叫了她一声,她看着我第一回 对我笑了。然后她从那上面跳了下来,死了。”

贺九山没有掉一滴眼泪,但从那之后,他常常梦到他妈从楼顶跳下来的那个场景;每次从梦中惊醒,都一身冷汗,像是在代替他流不出来的苦涩痛楚的泪。

刘半城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那只陶笛,端坐着,背部伸直,将吹口轻轻放在下唇上。

贺九山灿然的目光注视着他,极其认真专注。看着他双手大拇指按住陶笛后面两个音孔,食指按住前面上两孔,中指按住陶笛前面下两孔,以最自然的姿势把持着陶笛。这么自然简单的姿势由他做着,却透着迷人的性感,又无法忽视那身为军人铁壁铜墙裹挟雷电刚毅严正的面容和傲骨,令人移不开视线。

低沉轻缓的音符从他口中泻出,一个一个抚平熨帖着贺九山沟壑纵横的心脏。

刘半城望着远处的天空,山峦叠加,山峰起伏;墨色的眼睛隐在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在军区后山的土坡上,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绕指柔般爬上了昏黄的天际,在两个男人身上流水般涤荡着疲惫的四肢和创伤的心......

第9章 9

猴子他们最近发现,贺九山和他们一块玩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要么传呼机发去了消息没回应,要么去首长楼找被家里的贺奶奶和勤务兵告知人不在;后来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贺九山和导弹营的二排一班的一个兵走得近。

“嘿,二哥,你说咱山哥怎么莫名其妙和这个兵走到一块儿了?你瞧这都多久没跟我们聚了。”

卫二一支烟按灭在啤酒杯里,似笑非笑。

“看看去。”

沈阳这几天狂下暴雨,从哈尔滨到牡丹江上游的森林地带更是大水磅礴,历年来的山洪也更多。军区几个营区紧靠元江,周边很多水道与元江贯通,近期单位房管所在一次巡视过程中发现营区围墙出现塌陷,房管所官兵人手不够,就在其他营区调来了一些兵。

贺九山也是最早知道的,他小时候老在这几个营区附近作孽,到了这个季节就特别兴奋,因为往往有出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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