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了。”沈清笑笑,若是玄深现在叫他夫人,才叫他尴尬呢。

“沈清……”玄深又道,这一遍声音更大了。

这是他第一次喊沈清的名字。赵姨娘的某些话忽然让玄深混沌的脑子里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沈清是陆沉陆将军的夫人,和他玄深,一个不知名姓的人,本不是一路人。

从来殊途,如何同归。

第12章

加班赶制的十万冬衣冬被基本完成,沈清检查过质量之后,便交由青州转运使尽快转运到北川边关军营。

那天上午,青州城门,数十辆马车齐齐并发,骏马驰车,旌旗飘飞,无数青州百姓前来相送。

十万冬衣冬被,针针线线都是青州百姓连夜缝制而来。针脚细密里,藏着许多思念。父子兄弟,亲朋好友,慈母手中线,春闺梦里人。

秋风苍劲,沈清站在这人群之中与转运官寒暄道别,玄深隐在他的背后,表情不明,情绪不明。

除开这些冬衣冬被,沈清也另外置备了些东西,专门用一辆马车送过去。随车稍去的,还有沈清的家信。

那是昨夜沈清在书房里秉烛而写的,当时玄深正悄悄地站在窗台前。

沈清写写涂涂了很久,斟酌字词,揣摩语气。昏黄的烛光将他的影子印在墙上,跳动的火苗闪闪烁烁。

玄深走路向来没有丁点儿声音,他靠在那窗台的墙上,静静听着。天地间仿佛只有他的呼吸声在耳。一炷香过去,玄深听到里面推开椅子的动静,便迅速将身影隐入黑夜之中。

烛火吹熄,沈清离开。玄深趁着无人从窗台跳了进去,点亮烛台。

那桌上只用镇纸压着一封信。那封信玄深只看了信封。

信封上也只三个字。

予陆沉。

玄深只看了这一眼,便脱身离开。

陆沉,他在府里待了快一月,也知道陆沉是谁。府里的主人,沈清的夫君。那赵姨娘的疯言疯语在玄深浑噩的脑子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玄深觉得自己开始嫉妒了。

玄深意识到如果陆沉回来,那么沈清还会对他们父子那样好吗?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个名字,然而却熟悉地像在冥冥中曾见过一般。

玄深其实说傻也没有傻透,他的脑子似乎只是暂时被一层浓雾蒙蔽住,随着时间慢慢转移,玄深的思维其实在变清晰。只是这清晰也是时有时无,有时的他是清楚的,但大多数的时候,仿佛回到了玄深自己也不曾记起的幼时。

然而他的脑子仿佛就是被浆糊裹住,越是重要的东西越是想不起来,有时候努力去想,反而头疼得炸起来,吓得小宝慌张地抱住玄深的脑袋。

等玄深冷静下来,一闪而过的东西却像喝断了片一样,在脑海之中完全存不住丁点印象。

雁过无痕,水波依旧。

“小宝,我们从前住在哪里的?”玄深忽然问。他开始对自己的从前好奇,对自己已经遗忘的过去好奇。

小宝摸摸自己的脑袋,他的记性也不好,沈清叔叔问,爹爹也问。可是爹爹什么都忘记了,好可怜,小宝抱住玄深:“我们住的地方有牛羊哦,爹爹会骑马。啊,还有阿嫲,爹爹以前不喜欢小宝,都是阿嫲抱小宝的。”小宝说到这里,扁了扁嘴巴。

爹爹以前从不抱抱他,凶凶的,也一点儿不喜欢小宝。可是小宝还是很喜欢爹爹,想要爹爹抱抱!

“爹爹抱抱小宝,小宝乖。”玄深摸摸小宝稀疏的头发,日日混沌的脑袋,忽然想要拨开云雾。只是这云雾,太厚重,他完全解不开。

他依旧置身于浓雾之中。

城门口。

“玄深?”沈清拍玄深的肩膀,“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玄深抬起头,与沈清对视,他从沈清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脸,玄深觉得自己这张脸也很陌生,不自觉摸了摸。

西风吹动檐前的灯笼摇晃,挂起的铜铃叮铃作响,他的袍角翻飞,青丝因风交缠。

玄深凝视着沈清:“我是不是从前见过你?”

“嗯?”沈清想了想,笑道“你也许见过我,但我肯定没见过你。”

玄深疑惑。

“没什么,回去吧,这里风大。”沈清转身道。如果我曾经见过你,一定不会忘记你。

玄深自然不会知道。

阴云密布,风雨欲来,霜草萋萋。北川军营,灯火时明时灭,巡视的士兵脸上露出浓重的忧虑。

将军营帐,案下燃着火盆,案上点着一盏油灯,身被盔甲头戴罗刹面具的陆将军,剪着灯花。

他的影子映在营帐的幕布前,宛若鬼魅。

陆将军的副将赵庄半垂着头立在案前。

“将军,这……”

“你出去吧。”今夜的将军似乎十分不悦,声音中带着一丝急躁。

“遵命。”赵庄按下不语,作揖告退。

离开营帐的赵庄才露出的面色的沉重,守在营帐前的都尉走上前道:“如何?”

赵庄挥了挥手,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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