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识微练功回来,曾铁枫这才再露面,我把公鸡挎上,踏上往濯秀的最后一小段路。

一边慢慢跑马,一边和他俩聊天。

赫烈王是先帝的幼弟,当今天子的皇叔。瀚明宗重划一十二道,抗瀚最烈的烈鬃江南取名“拓南”,江北则曰“拱北”,最东与佛国魄罗多相接的是“莲轮”。赫烈王便封在拱北与莲轮间。

先帝瀚成宗称真皋命脉在北,迁都回上京,把祖辈拓南的苦心毁得一干二净后,拓南连带间河一带就几乎成了大瀚的法外之地,政府机构还要看三分濯秀这种地方大豪的脸色。

而朝廷除了发几道冠冕堂皇、严正抗议的诏书,什么都不管。

比起与汉人斗,真皋人还是觉得跟乌母子孙斗更其乐无穷。

瀚武宗死后,大瀚帝位频更,兄死弟及,叔篡侄位,乱成一锅粥。之前秦横跟我说朝廷故意饿死汉人,我义愤填膺了许久,最终发现这不过还是宣传说辞——沈识微不屑一顾,道若朝廷真要故意饿死汉人,又怎么容得下文恪这种活人的人?

朝廷为什么不管?

朝廷是真没那闲功夫。

宗王外戚朝斗不止,多宝穆王称清君侧,大兵到过天京城外五十里地的地方。皇帝的九子鸠杀了当宰相的舅舅,又被自己的亲兄逼得投缳,储君之位悬置。而皇帝竭全国之力,心心念念是要在瀚海边修一座传说中赤父住的天光城。

数季灾荒、一冬大雪、几个反贼,算得了个什么?

这乱局中,赫烈王把自己的地盘收拾顺了,且只限于把自己的地盘收拾顺,已满朝称贤。朝廷都不搭理,拓南封王二三十年未入自己封地一步,按真皋人各自为政的习性,他又何必来管拓南的闲事?

我问:“赫烈王是不是也看准了大瀚积伤成疾,今冬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要来分一杯羹了?”

曾铁枫道:“如今不好妄论。只是赫烈王号称十万怯怜口、八千铁浮屠,若一来便撞上这个强敌,我们的运气也太糟了。”

刘打铜本不打算让我们知道混天星勾搭上了赫烈王,但曾铁枫连他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情也合盘托出。此刻让我有点不知道他这个“我们”指的是谁了。

我转头去看沈识微,沈识微本在看路边的新柳,转回脸来,对我笑道:“秦师兄高见。”

这几天我俩间客气得要命,他好像把结拜的事情忘了个干净,我也不好贸然开口。我本自我安慰他是在曾铁枫面前演戏,但想想那天我们在白马梁上差点逼得曾军师跳崖,又觉得这说不通。

我本该操心赫烈王的八千重骑兵,结果却和来时还是在烦恼同一件事情。

沈识微到底怎么个意思?是不是那个意思?

若他有这意思,何必接了这张兄弟卡。若他没这意思,现在为何又绝口不提结拜的事?

只是走了一圈,这烦恼还升级了。

来时我如一条烈日下的蚯蚓,在被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翻滚。现在像一只屋檐下的风鸡,当胸被挖了个大洞、风过回廊。

沈识微哒哒的马蹄每步都是拷问。

弯不弯?弯不弯?弯不弯?弯不弯?弯不弯?

走到了中午,我们找了个道店用饭。我照例把那公鸡放出放放风。

店家正在张罗做饭,见我提着鸡翅膀,笑道:“这鸡我帮您收拾了?”

我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收拾”是啥意思,忙说:“别!”一时有点哭笑不得:“这鸡……这是我养着玩的。”

那店家满脸煎熬,估计很想问我为什么会有人养鸡玩,但最终还是放弃了,道声“是。”端着一箩青菜进了厨房。

大概又得被人当小神经了。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我把鸡举到眼前,对着那张鸡脸问:“我还真要把你养起来?”

公鸡咕的表示赞同。

我道:“可我抓你回来,是为了宰你祭天地的!”

蓦的心头却一动:“但如果真把你当宠物养起来,自然是不能宰的。那是不是……”

那是不是就不用和他结拜什么兄弟了?

公鸡又咕了一声。

我有点茫然,把它向地上一抛。它却如放飞的和平鸽般扑棱棱绕场小半圈,最终上了最高的屋檐。

却听有人冷笑:“真皋人称鹰为兄。秦师兄是要把这位鸡兄带回久安颐养天年?”

除了沈识微,还能是谁。

那公鸡站稳了脚跟,对着天空喔喔打啼。

都忒么中午了,也不知瞎叫唤什么。

沈识微背着阳光,周身一圈光的针芒。

过去我以为自己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即便要弯,也当是一声轰响,而不是如一根针落到了地上。

我心尖被这根针扎得一疼。

他之前的和蔼礼貌就如破晓前阴云,随着这声啼消散无踪,又露出了我熟悉的冰冷面孔。

我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好容易从嗓子眼挤出声音来:“这只鸡……”

他三分粗暴地打断:“我知道秦师兄想和我结拜,但道旅之中,怕不方便吧?”说着就要走。

我忙用身体挡住他的去路,好似打劫一般。

我平常再怎么自比郭德纲,但此刻舌头打结,只剩越说越乱的份:“我可没说结拜。留着它也,也不是为了结拜的……这么说吧!沈识微,我们要是不结拜了,那,那怎么算?”

沈识微脸上最后一丝好脸色也已散尽,把我拨拉到一旁,要往前走。

现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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