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个人一样。

根本没必要再去了解,从小两家只隔一栋楼,幼儿园一个班,小学坐同桌,初中前后座,高中考进同一所学校,阿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温和的一面也好,刻薄的一面也好,他早就习以为常。

随意点开一个pdf文件,屏幕上是齐谐那流畅舒展的字体,收录着志怪斋的客人们带来的一个个离奇故事。日记里的“我”也一如平常,凭着心情的好坏,或给予帮助,或往悬崖边的后背推上一把,更多时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虽然丁隶也因为后两种态度和他吵过,终究干涉不了他的做法,至今也接受了,即便是魅那件事,在了解到阿静身体的异状,发现确实是立场不同之后他也没再说过什么。

让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丁隶托着下巴漫无目的翻过一页,以为我还是记不起之前的事,想用这种办法来离间吗?可惜没法成功啊。

这么想着,他鼠标一划找到了最新的pdf,封面果然和锁在抽屉里的那个本子一模一样。

还说不让我看,现在不是一样看到了?丁隶在心里偷笑,滚轮往下拉了一页,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这一手字……和老医生写病历完全没区别吧。丁隶盯着鬼画符一样的行文,就算仔细辨认也只能看出个“一”或者“的”,他甚至怀疑齐谐能不能明白自己当时在写些什么。

摇摇头他决定放弃,鼠标无意识一滚,又嗯了一声。

“原来还有画。”丁隶自言自语翻了翻,不禁笑出声来,回想起当年门门功课不如他的时候,自己只能在美术课上找到优越感,每次看到阿静本子上“重画”二字他都能高兴好一阵,虽然表面上得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图画从页码3开始。

第一张似乎是一只大车轮,有六个轮辐,每个从轮圈延伸出去一点,端头都连着一只脚丫。车轮旁边画了两道弧线,似乎示意着它在往前滚动,后面留下几个黑点,就像脚印一样。

第二张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因为她头发极长,拖了一地都是;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裸(防和谐)体的女人,因为她没穿鞋也没穿衣服。看得出齐谐想努力把她画得漂亮一点,以至于描了又描,改了又改,最后跟包公没什么区别。

第三张是一座山,前面竖着几道波浪线,可能代表一条河从山里流出,山体整个涂黑了,中间留白像个山洞。洞里画着一些火柴人,前面一圈横着许多小人,他们背后站着一个大人。丁隶看了很久也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于是翻到下一页。

屏幕上是一个老头,画得有点抽象,还有点不耐烦,类似小丸子爷爷的鼠绘版,再一页歪歪扭扭地勾了几笔,猜想是一个穿肚兜的小孩。

“阿静你能不能稍微认真一点……”丁隶失笑。

这应该是只狗吧……他将脑袋调了好几个方向,好容易瞧出一个大概。那只狗的嘴巴张得巨大,牙齿尖,眼睛很凶,全身都长满了倒刺般的鬃毛。

丁隶又翻了一页。

这是x?还是个叉?他捏着下巴盯着那符号,左边有一块被线条涂掉,猜想是画错了,透过线条隐约能看出是只蝴蝶,右边重新画了一只,可是有些不一样,前面那个左右翅膀各一对,后面的四只翅膀却是以躯干为轴环绕排开。

丁隶忽然愣了一下。

四只翅膀的蝴蝶?是微音吗?那x就是‘有丝分裂中期的染色体’?

丁隶立刻往后拖,下一张果然是一株植物和一只鸟妖!所以之前穿肚兜的小孩就是在李陵山遇见的元童?还有黑狗,一定是那只穷敖!

——没错了,这是阿静在画他每次看到的妖怪。

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丁隶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抓住那一丝违和感,于是继续向后翻:通道里的几只水鬼、灯罩上裹着的蝠鲼状动物、贴着高楼的巨型凝胶、站着跑的青蛙、拖一条鱼尾的鸟类,下一页全部涂成黑色,只留了两个眼睛似的白洞森森地穿过屏幕盯过来,旁边写了一个字:祸。

丁隶愣了一下,最终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认识的阿静不是这样的。”——这句话是他说错了。

原先的阿静确实是那样一个人,尤其在当了齐老板之后到第一次烧掉日记之前,那几年里他只是避事,却不怕事,要是真被谁惹急了,也会或明或暗地原样还回去。好比七年前魅的事,如果放到今天,齐谐一定会在卦婆找上门时老实交出那几页日记,绝不会和当年一样软硬不吃,让事情发展到针尖对麦芒的局面。

然而他转念一想,可能正因为那次事连累到了自己,才让齐谐才觉得有必要藏拙了吧。

矫枉过正。

丁隶的脑子里冒出这个词。

要不是看了这些日记,他根本就不会知道阿静时常被地痞敲诈,甚至有一次还被打过。凭他那些奇怪的能力完全可以反抗,他却一概接受下来,无所谓到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

也许从这个角度看,归心堂找上他是一件好事吧,至少让他重新学会了生气和害怕。——像一个还活着的人那样。

丁隶这样想着,缓缓地合上了电脑。

书房里的齐谐拉开抽屉,很容易发现了被动过的痕迹,尽管所有东西都原样地摆在那儿。

目的一定是这个。他指尖摸过日记的封面。

“钱思宁拿去扫描了,昨天有带去医院给我看。”丁隶站在书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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