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白,战逸非动了动脖子,抬了抬手,一只手正在输液,另一只手已被妥善且仔细地包扎好了。他看见唐厄就在身旁,似是熬了一宿所以睡着了。伏在自己身上的家伙造成了腹压,不太舒服,但这压力倒让人挺安心。

战逸非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嘴唇仍很干涩,勉强动了动,挤出了一点点声音。

“我守了你一夜,你没事就好。”唐厄也醒了,抬眼看他,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似是含着泪。“医生说是急性肺炎,你怎么能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上心,硬把病情耽搁成这样?”

“对不起,恐怕你还是得去阿姆斯特丹拍摄大片……”战逸非想了想,又觉得以夏伟铭的脾气,被方馥浓这么一呛,品牌顾问的事儿铁定就黄了。他摇摇头,说,反正你伤没好,留在上海也好。

“怎么又不去了?不是说得好好的,你惹毛安德鲁了?”唐厄一惊,旋即又露出一笑,“我和他在巴黎时装周上见过,聊得还不错,我去说个情,他应该会卖这个面子。”

“谁捅的篓子让谁去解决。”战逸非移了移眼睛,看见唐厄的膝盖已完好如初,便问,“什么时候拆的石膏,我都不知道?”

“刚拆,我急着拆的。因为要去为觅雅拍片,我提前让医生给拆了。”唐厄笑着说,“如果瘸了,你养我呗。”

“我养你。”满心温柔的倦意,战逸非动了动手臂,对情人说,来,到床上来。

唐厄当然聪明,避实就虚的他没狡赖,反正赖也不定赖得了。他知道那些与严钦相关的艳照肯定触到了这个男人的底线,也担心娱记们的揭短会影响自己的形象。他顺从地脱鞋上床,钻进被子,在这个男人的额头、鼻尖、嘴唇都落下万分轻柔的吻,像母亲抚慰病中的孩子。

最后唐厄把脸埋在战逸非的胸口,只说,有些事也许并不是你看见或者听见的那样,娱乐圈脏,娱乐圈也可怕,如果你火了,总有些人恨不能把全天下的污水都泼你一个人身上。

战逸非看着唐厄,十分温和地勾了勾嘴角。这事儿奇妙且荒唐,他想起了早被弃在记忆墙角里的往事,并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梦外头夜色正酽,梦里头却是一片澄明。

他觉得,还是唐厄好。

哪儿都好,模样好,脾气也好,不会总自以为是地给自己惹事儿,更不会一言不合就甩脸走人。

童年的那一幕与现实如此流畅地咬合在了一起,他曾经一想起那些照片就喉咙发痒,仿佛所有负面的情绪一直从脚底腾升至会厌处。可此刻他却感到莫名心平气和。过去的不快真的都可以被掩埋,被风化,成了废墟,成了遗骸。

战逸非闭起眼睛,侧过头去亲吻唐厄的头皮,对他说,我很喜欢你。

这话唐厄以前听了多次,但最近听少了,甚至听不到了。他同样感到满意且满足,抱着战逸非便又睡了。

在医院里住了一周,方馥浓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战逸非不免心里搓火,心想那天白让他射了自己一身。

amy跟着战圆圆去医院探望自己老板的病情,顺便向他汇报一周以来的工作。

“夏先生到了上海,这两天可能会接受电台或者电视台的访问。”

“你去联系一下夏伟铭的助理,约个时间我想与他再面谈一次。”

“可是,那个助理一听见我是觅雅的人就说夏先生没有空,然后很没礼貌地挂了电话。”

其实唐厄的确去打了招呼,他自以为秀场上聊了几句便算作交情甚笃,可事实是对方根本见都不愿见他一面,与觅雅相关的所有人与事,都被这位创意大师彻底划入了黑名单。

“再约。”战逸非轻轻叹了口气,又问,“方馥浓呢?”

“馥浓哥……”战圆圆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他几天没来公司了?”

“是有几天,但是……”

“给他三天时间。”不客气地打断妹妹,战逸非说,“再不出现,就算他自动离职。”

其实方馥浓这几天并没闲着,在夏伟铭即将接受许见欧的专访前,找到了自己的好友。他有一个逼人就范的设想,大胆又无耻,对象是夏伟铭。但他见不着他,许见欧能见。所以他得向自己的老朋友寻求帮助。

第二十九章 与我白日宣淫(下)

两个男人约见在广播新闻大厦里,方馥浓阐明来意,许见欧也不明确表达行还是不行,只是说,“听滕云说,战逸非两天前住进了他们医院。”

“嗯。”方馥浓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又把话题切换回自己的频道,“我查了夏伟铭的资料,我知道他的女儿在上海读高中,但也只能知道这么多了。我唯一能找到的是优酷上一个她自弹自唱的视频,看得出来这个女孩言行大胆,作风开放,深受欧美文化影响。她的体内同时存活着好胜与不安分的细胞,我能找到她。”

“夏伟铭对他的女儿非常保护,即使接受我的采访,也不可能在媒体上曝光。”许见欧切换话题的速度更快,他望着方馥浓,嘴角旁的笑容竟显得莫名感伤,“急性肺炎伴有急性呼吸衰竭,听说要不是你及时叫了救护车,没准儿这会儿已经死了。”

“嗯。”

许见欧埋下了脸,肩膀轻轻颤抖。多年以前他得过一样的病,这个男人却是满口胡话,到最后也没把门给打开。他曾对爱情的全部执着与专注,如今看来轻如鸿羽,只是一个咀嚼起来令人捧腹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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