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抛弃......

“看,月亮出来了!”阿阮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着上空,本事一片漆黑的夜空,此时,果真有一弯新月正悄悄爬上来,很快,皎洁的月光,便毫不吝啬地挥洒而下,落了一地的月华。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前方只有一线萤火般微弱的光芒......也还是忍不住想亲眼看一看,那个或许充满光明的未来。”瞳望着新月,如此想着。

初七抬首而望,月华打在他长卷的睫羽上,眼珠则清澈的彷佛一池清水,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的那个人,正与他一样,微仰着头,他们看的,是同一片夜空,同一个月亮,手中紧握忘川——以后,我会好好护着你。

‘叮咚’

忽然,一声琴声响起,师华不知何时,已取来那把古琴,刚才的声响,便是于他指尖迸发出来的。

“呀,你会弹琴?”阿阮惊喜地看着那把古琴,她本懂音律,尤为擅长竹笛,如今看见师华亦通音律,心中更是欣喜万分了。

夏夷则却已从那古琴中看出端倪:“竟是冰蚕丝?在下曾有所闻,冰蚕丝最适为弦只是及难得到,没想到,前辈竟能得之,果然是把上好古琴。”

师华微笑道:“我的祖先名为师旷,他曾于不周山为烛龙之子抚琴,为我们部族求得一片龙鳞降雨,后来,他便被奉为太古时代最伟大的乐师。”

“原是如此,古籍曾有记载,师旷乃是半人半妖,他的父亲,便是镜妖。”沈夜说道。

师华点点头:“只是想要在离开之前,能再听一听,这古琴的乐律。”

“你要走了吗?”乐无异诧异问道。

“不错,天下无不散筵席。”

“那,你要去哪?”

“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语落,不再言语,只是启手,指尖勾起一弦,却顿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如同透明一般,穿过琴弦,竟然......这么快么......

“怎么了?”大家只看到他突然顿住。便疑惑问道。

“没什么......”师华摇了摇头,却忽然转向沈夜说道:“那晚,大祭司随意勾出一弦便奏出惊雷之势,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听上一曲。

“哎?小叶子的太师父也会抚琴吗?”阿阮意外道。

乐无异、夏夷则和闻人羽亦是惊讶万分,大家似乎都很惊讶于沈夜会通音律这件事。

莫说他们了,初七此刻亦是诧异的很,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过沈夜抚琴,神殿和大祭司寝殿内更是没有一把古琴的踪迹,也难怪他会觉得意外了。

瞳眯了眯眼,我们大祭司会的,又岂止是古琴。

沈夜未曾言语,只是盘膝而坐,将琴搁在膝头,五指一扫琴弦,七弦齐振。

那古雅琴声响起的刹那,仿佛有什么扣在了众人的心上,本是喝着酒的,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开始的声音很轻微,却从星罗岩远远传开,回荡在夜空中。

仿佛没有尽头的永夜里,新月将这片黑暗撕开了一道伤口,乌云缓慢退散,一缕光透射下来。

茫茫天地间,众人化作小黑点,如同沧海一栗,无边无际的月华泄满一地。

乐声从沈夜的指尖流淌而出,轻柔地像和风掠过池塘,又犹若那山涧泉水潺潺流动,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任由琴声将他们带回那段久远的光阴。

琴声铿锵却又透着隐约的温和,犹若母亲的双手,穿过茫茫穹宇,抚过那些已经远去的梦境。

初七闭上眼,他仿佛看到烛火下,沈夜低头细细地为他缝补着衣裳的裂口,他闻到那若有似无的冷香,还有两人相拥的瞬间,很温暖。

忽而,琴音一转,七弦齐振,漫天漫地的雪纷纷扬扬,继而单弦低鸣,广阔的苍蓝与无尽的夜雨快速交替着,在喜悦与惆怅间反复跳动,又逐渐黯哑下来。

沈夜缓缓睁眼,眸中无悲无喜,却又深邃地仿佛藏着整个穹宇。

琴声开始低下去,犹若烈山部族人的哀鸣祈祷,低沉黯哑。苍茫苦寒,罹患恶疾,他们终日向神明乞求,目光中带着期望和悲伤。

族人的绝望、无情的父亲,将自己和妹妹送入矩木,三日三夜的蚀骨之痛......凡此种种陡然化作狂风暴雨般的音律从琴弦间尽数涌出,恍若那场落在永夜里的雨,无止无尽。

众人心中一紧,只觉阵阵惊雷而下,随即涌来的苍凉、萧寂,仿佛要同这片月华,消失在无际的黑夜中。

夜空静谧,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师华睁开眼,流光金瞳闪着无数星辰,他的身体开始有些透明,他望着瞳的侧脸,牵起一抹化不去的微笑——你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陡然,沈夜双手按住弦端微微颤抖,修长的指尖略为分开,沾着月华,同时拨响了喜、哀、爱、恨四弦。

那一声共鸣令所有人从梦中惊醒,漫天的星辰月华朝着他们压下来,琴声也随之转之最低,像夜空下轻柔的微风,拂过脸庞。拂过指尖、拂过每一寸颤栗的肌肤,直达灵魂深处。

琴声将每个人带回了属于他们的过去,或悲或喜,或爱或恨,这也注定了,多年以后,当他们每一个人历经沧海桑田,却依旧无法忘怀这四弦震响的那一瞬,响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颤抖的弦在沈夜的指尖渐渐平息,他们在绝望中醒来,又带着期望的情愫,进入梦乡。

黑夜总会过去,那充满未知的时光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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