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里问空姐要了根雪糕。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饥饿,更不觉得疲惫,他的灵魂像是离开了他的身体,冷静地浮在上空打量着自己的躯壳,和周遭往来匆匆的行人。细碎的话语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身体,敲开他的鼓膜,填满他的大脑,刺激他的神经。洛基用力闭了闭眼,这时,他黑色的箱子从出口转了出来。

洛基得到了他的行李。他拉起拖杆,朝出口走去。他坐上出租车,印度裔司机过分热情地与他握了握手。洛基将头转向窗外,伦敦的天还未黑透,紫红色的云霞结在黑峻峻的树梢上,司机兴致高昂地在他耳边说着唐宁街10号又颁发了什么政策。洛基合上眼,昏昏欲睡,等到他惊醒时,出租恰好停了下来,车内一片漆黑,雨滴不断拍打着车顶和车窗,伦敦的大雨又一次不期而至。司机打开灯,计价器上的数字高出常理。洛基一边从钱包里数出足够的英镑,一边忍受司机嘟嘟囔囔地抱怨不给行李搬运费。洛基起身下车,从后备箱里将行李拿出来,转头又抽出了二十英镑,终于堵住了司机的嘴。

他站在这栋建筑前,庭院中的山茱萸奄奄一息,石径被荒草覆盖,爬藤虎几乎覆盖了大半墙面。记忆中白色的砖墙、红色的屋顶、手工秋千和带着青草香气的阳光不复存在。透过雨幕,洛基似乎又一次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劳菲穿着睡袍站在廊下,冷静地目送他离开。什么都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洛基定了定神,发现那儿确实站着一个人。是管家杰瑞。

洛基从没预想过他还会再次和任何与劳菲有关的人产生交集,更没有预想过是以这么不期然的方式。老杰瑞比记忆中更老了,身形佝偻瘦弱,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肚皮却鼓了起来,皮带将它分成上下两半。老管家粗糙如树皮般的手里提着一盏提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他脚下一小块区域。

“快进来,”老杰瑞说,语气就像多年前一样热络,“下雨了,小少爷。”

“叫我洛基,”他快步走入门廊下,老杰瑞替他打开大门,整个门厅和客厅一片漆黑,艺术品们无声地打量这个陌生人。

“劳菲呢?”

“在他的卧室。”老杰瑞沙哑地回答。

洛基打开主卧的门,向内看去。屋内没有开灯,光线晦涩,劳菲躺在床上,被一堆棱角分明的机器包围着,身体细微地起伏,呼吸器内有一层浅浅的雾。

“家庭医生随时都在准备着。”老杰瑞低声在他身边说道,“但老爷已经很少醒来了。”

“什么时候?”洛基问。

“就这几天。”

他们沉默着,大雨仍然在冲刷着整个伦敦,几个街区外传来一声狗吠,客厅的座钟沉重地晃动着摆锤。

洛基重新关上了劳菲的房门。

“您的房间我收拾好了,快上去洗个澡,这雨真够大的,老天是不是打破了他的水缸啦……”老杰瑞絮絮叨叨地带洛基往二楼走去,路过一副肖像,先祖悲悯地望着他们。

洛基打开他的房门,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深绿色壁纸,遮光窗帘,床铺宽敞柔软,他的钢琴仍摆在原处,上头放着一只恐龙模型。钢琴对面的立式书柜里摆满了他看完或没看完的书,一套《基督山伯爵》甚至还没来得及拆封。

他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钻进被子里。他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柔软的床了,这反而令他不习惯。洛基打开床头灯,从书柜里找出一本旧书,打算翻来消磨时间。书的内容没什么意思,或许十几岁的洛基会为此着迷,但以他现在的年纪来说过于幼稚了些。他只是随手翻着,试图寻找其中有意思的段落。忽然间,有张纸片从书页的缝隙中掉了下来。洛基捡起那张纸,很明显能看出它是从某本线圈本上匆匆扯下来的,边缘粗糙凹凸,纸业泛黄,角落里还有几滴不起眼的茶渍。他立即认出上头的是自己的字迹,尽管和现在有些分别,过于拘束和生硬,但是,洛基认得,那就是出于自己之手。上面这样写着:

1.制作昆虫标本(已划去)

2.替克里斯带一只橡皮(已划去)

3.排练话剧(已划去)

4.后街男孩发新专辑(已划去)

5.决定一个生日礼物

洛基想起来了,那是他在七年级快结束时做的笔记。前四条显然已经完成了,唯独第五条,他再也没有机会实现。劳菲许诺的生日礼物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他将纸片插回书里,放在枕边,关掉床头灯。他裹紧了被子,伦敦的夏季湿冷阴沉,大雨仍然在窗外肆虐,植被刮擦着玻璃窗,发出恼人的噪音。但他很快就听不见了。洛基陷入了深沉的梦境中,他梦见粉色的山茱萸,白色的大理石,碧绿的青草地,空气里是柠檬、蜂蜜和红茶的气息,他发现他荡到了秋千的最高点,透明的肥皂泡将鹅黄色的阳光反射出七彩的光斑,从他面前缓缓飘过,一切都像按下了暂停键,接着他开始下降,时间渐渐恢复原本的流速,巨大的吸力将他拖向地面——

洛基醒了过来。

室内漆黑一片,但从遮光窗帘缝隙中溢出的光线告诉他,夜晚已经过去。老管家耐心而执着地敲着他的门。

洛基起身打开房门,老杰瑞站在门前,“老爷醒了,要见您。”

他匆忙洗漱,套上外套赶到劳菲的房门外,家庭医生刚从里头出来,看了眼洛基,又看了眼管家,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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