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喝完壶里的酒,终于感觉到周围的寒意。

“愁落!”羽人轻轻的叫他,打算一起进屋。

然而身边没有回应。

没听到?

他扭头看见身边的酒友脑袋歪向一边,闭着眼,鼻子里发出轻微的鼾声,习惯性的皱着眉。这睡颜,竟显得有几分孩子气!

“这懒虫!”羽人稍微起身看着他,摇着头叹了口气,忽然不敢乱动,静静的躺下来。

愁落早年做杀手时养成了昼夜作息紊乱的坏习惯,退隐到唯一愿舍以后才开始慢慢改变。

羽人最早来唯一愿舍的时候,愁落就忍不住跟他抱怨君怜必须要他早睡早起感觉苦不堪言云云。

语气听着虽然委屈,神情里却尽是满足。

羽人心里暗自好笑,于是夜里君怜带着名儿在里屋安睡的时候,羽人就在外间陪着睡不着的愁落彻夜聊天。

也正因为早先是杀手,愁落就算睡着也很容易被惊醒,这就使得羽人在他睡着以后万万不敢乱动。当然,若能在他之前睡着,那就再好不过。

脑海里正在胡思乱想怎样不吵醒愁落把人带进屋子里去,或者干脆就这么在外面躺一夜,耳边突然穿来声音。

“很晚了,进去吧!”愁落的声音。

什么时候醒的?

羽人惊讶转头,发现愁落果然睁着眼,神色并无异常。

“你不是睡着了?”

“哪有?”

愁落已经利落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杀手的特质,随时睡随时醒?

羽人无奈的站起,顺手拾起愁落的披风,这衣服被露水浸透,触手冰凉,湿意难忍,而且被弄得很皱。正如此刻他自己的衣服一样。

“今夜的星很好。”羽人躺在草地闭着眼睛,“你若还在……”

那些上锈迹斑斑,针头有些弯曲,显然是长久弃置不用的模样。

该是当年君怜的旧物,愁落却还一直留着那个针线篓子。

故人已故,到底故情难忘。

早些时候,那些针簇亮如新,纤柔手指灵活穿过各色线团,将针线穿起。

“恩公的衣服有几处破了呢,让君怜帮你缝吧。”粉衣少妇坐在桌边,笑盈盈的看他。

“不用麻烦。”他一下子有些窘迫。

“羽人这是不好意思。”里屋里传来愁落的声音,像是忍着笑。

接着愁落便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看着羽人:“进来脱衣服,先穿我的。”

“哦。”羽人闷闷应了声,到底是推辞不过,看着愁落转身也跟着走进去。

愁落正闷头在柜子里翻捡着,一边放低了声音:“动作轻一点,名儿刚睡着。”

占据屋子一角的是小小的婴儿床,据君怜讲是愁落亲手做的。名儿正躺在里面安睡,羽人走过去看他,顺便伸手戳了戳婴儿圆鼓鼓的小脸。

愁落取过衣服回头瞪着羽人:“别吵醒他!我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我看睡得挺沉。”羽人不以为意的接过愁落手里的衣服穿戴起来。

“有点小。”羽人说。

“先将就。”愁落拿着羽人的衣服出去,一会儿又回来看着他:“君怜很快就缝好了。”

“哈。”羽人发自内心的笑出声。

愁落走过去,轻轻摇着婴儿床,凝眉看着熟睡的婴儿,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说哄孩子睡觉要唱歌儿的么?你怎么唱的?”羽人边说边走过去,像是好奇一般又戳了戳名儿的脸。

“我哪会,君怜才唱呢!”愁落一如既往听不出好友话里的打趣,只是认真看着尚在襁褓中幼儿。

羽人也弯腰去看。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围着小小的新生命,静静的。不一会儿,名儿像是要醒来,撅着嘴微微晃着脑袋,小拳头举的老高,嘴巴里含糊不清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两位武林高手骤然紧张起来,一脸的如临大敌,宛如此刻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不久,名儿又静下来,还是没睁眼。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我儿子你紧张什么?”愁落瞪他。

“你儿子真不好养。”羽人淡淡的。

“喂!你这是嫉妒。”

“一个人自由自在,我哪里会嫉妒。”

“难怪总是伴着孤灯……”愁落没好气道。

“孤灯赏雪,没什么不好。话说……”羽人正色指了指名儿,“你声音这么大,才该小心吵醒他。”

愁落果然不说话了,只是看着羽人。忽而眼睛上下打量,又转到羽人身后看了看。

“嗯?怎样了?”羽人不解。

“我的衣服你穿着还不错!”

羽人回头看他,想了一下:“我们出去吧。”

君怜犹在认真缝着衣服,看见他们出来笑着点了点头。

“秋君的衣服,恩公穿起来也很漂亮呢。”

“麻烦你了。”羽人想不出怎样回应,只好诚恳对她道谢。

君怜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看着这样的场景,羽人稍微有些发怔。

印象里,年幼时他的衣物损坏,母亲纵然骂他顽劣,也会耐着性子为他缝衣。

有的时候母亲恨极,也会恶意的用那些针来刺他的手臂。

他唯有惊恐的后退躲避,忘不了那些针上森森的寒意。

而今看见这样的情景,实在有些感动,寻常人家便该是如此吧。

“羽人!”愁落在后面推他,“去厨房,我做饭你生火。”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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