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闭着眼像一颗浮游的尘埃飘然而落,仿佛没有目的也没有目的地。

他看上去安静极了,浅灰色凌厉的眼睛被眼睑盖住,封锁了能穿透冰冷黑暗的视觉。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双腿的肌腱骨骼逐渐合并拉伸,漂亮的鳞片由胯骨顺延之下,翻起的边角划出一道道微弱的水痕,罗依旧保持蜷缩的姿势,只不过现在被他环绕在手臂中的双膝已经变成了鱼尾。

他在吞食巴洛克产业期间为自己纹了身,由山治亲自操刀,拟定的图案似曾相识却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有什么含义。此时大片的刺青被半透明的鳞膜所遮掩,若隐若现地刺在肌肤上像是在他身上扎根生长的罂粟,妖娆危险。

两个小时之后,鱼尾完全展开。

罗倏地睁开眼睛松开环住鱼尾的手臂,他保持身体的平衡向四周打量了下,根据温度和声波确定了基本位置后微微扯开嘴角。

然后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原地,不知所踪。

海底变故是从微量元素开始发生改变的,元素紊乱会严重影响人鱼的身体机能甚至危及生命,当初天龙人就是骄傲自大地没有躲避元素风暴才导致整体灭亡。

控制元素又能怎么样?越强大的物种就越有被造物主嫌弃的可能。

罗转了个身向更深处游去。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儿观察一次元素变化,大多数老年人鱼还是希望能够回到深海生活,他们认为那里才是他们的家族。挨不住山治的威逼利诱,罗只好被迫接受他分配的任务时常来海底看看,每次还要顺便带点深水珍珠回去,那玩意儿现在价目很可观。

元素紊乱只有他和艾斯能感觉得到,但了解整体结构的却只有罗。

已经平静地差不多了。

罗在稀薄的暴乱元素中待了一会儿就急忙抽身往上游,进化伊始的身体还承受不了这些。

差不多还有一年的时间就能够恢复以前的可居住状态。罗大概推测了一下,视线游走经过他曾经存放‘试验品’的方向。

他没有怀念的习惯,那会让他无法保持理智客观的思想,比起用感情去祭奠一份‘曾经’的记忆他更喜欢往前走,哪怕摆在他前面的道路崎岖不平并且充满了艰难险阻。他始终认为怀念是弱者才会做的事,他们对现实不满,所以缩回记忆中舔舐伤口,在追忆过去美好的同时也抱怨现实所带来的压迫。

喜欢怀念的人也喜欢说如果。

罗同样不习惯这个词语。

他没有做过一件让他想起来感到后悔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后悔除了耽误时间以外也没有任何用处。这就像是在未干的柏油路上行走,每踩下一步都有一个脚印,它们是实体的,更改不了的。对于已知的事情罗没有兴趣探索其究。

所以他很快收回了视线,尾鳍摆荡之间把他向更上推去。

他将去那个属于人类的世界,那片昏暗的沼泽中。

不是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才叫做黑暗,也不是在阴影中找不到一点阳光。陆地是个很奇妙的地带,她是柔软的,比起深海残酷的生存法则来说她简直就是一位疼惜孩子的母亲。不过她掌间有一杆天平,一端放着慈悲另一端放着冷漠,谁都说不清楚究竟哪一边的砝码更重一些。

光线愈重,视野逐渐铺展开一片碧蓝。

罗拉着装满珍珠的海草网,头顶刺破海平面冲进温暖的空气中。

阳光在一瞬间洒满了他的全身。

伴随水珠溅落水面的声音所到来的还有整齐划一的手枪上膛声。罗稳稳地停在海水里,视线由左至右依次扫过众人,不由地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他正面对一整排手持akmsu的十二人小部队。从他们的持枪动作和神态来看一定接受过正规训练,罗敢肯定他们都会是弹无虚发的好手。

如果被包围的人不是他的话,他会幸灾乐祸地肯定:没有人能从这样的包围中逃出去。想都别想。

但可惜被包围的人就是他。

不过罗没时间去想该怎么突破包围,因为他看到了小部队左胸上的徽章。

那是堂吉诃德家族的标志。

从罗看到徽章开始不足三秒之内他就想过了无数种可能性,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前些日子截了堂吉诃德的科技队伍。罗蚕食的巴洛克主控经济,而金钱所涉及范围囊括一切,科研同样是利润巨大的方面,罗与堂吉诃德对上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罗正有搞垮堂吉诃德的念头。

只是他没想到多弗朗明哥竟然能监控他到如此地步。

“呋呋呋,我们又见面了,罗。”从车上迈着外八字走来的男人正是多弗朗明哥,他依旧挎着那副形状怪异的墨镜,嘴唇咧开的角度像是填满了来自地狱的邪恶和阴谋。

罗很淡定地看着多弗朗明哥从车子那里慢慢走过来,紧了紧手里的海草网。瑞尔沃现在是他的私人海滩,周边自然有人把守,但既然多弗朗明哥已经带人持枪明目张胆地戳在了这儿,那就证明附近他的人已经被解决了。

“真是怀念啊,你这副样子。”多弗朗明哥推开小部队的成员径直向前走,尖头皮鞋踩上湿润的沙滩,接着踏进水里。

罗看着他一点点接近,却没有丝毫反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多弗当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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