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山上积雪终年不化,风吹的时候还好,风一停,沈淮初便觉得自己像个行走的冰块儿,边走边融化,汗湿后背前襟,再看旁边的傅石页,对比鲜明。

沈淮初本想抱怨几句,傅石页就把扇子递到他面前,他刚抖开扇了没两下,前方竟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有人高声尖叫,屁滚尿流地拨开人群冲他们跑来。

“妖、妖怪啊——”

“走,去看看!”沈淮初将扇一合,拉着傅石页快步走去。

被人群围着的是个棺材铺,最近老板接了比加急的大生意,没日没夜地在店里赶工。现下店面内摆着一口成品棺材,但盖子掉落在地,边角被砸得凹陷。一股恶臭自棺材上发出,这也是没人愿意进去的原因。

沈淮初将人群挤开,径直走到棺材前,倾身去看。

好在他这些年见识广,不然只消一眼便吐了。棺材里躺着具不完全的女尸,她瞪大了眼,半张脸融化在棺材底下的黑色液体中,手臂断开,像木头一样漂浮着,肚子高高隆起,如同临盆产妇,再往下的躯体便没了。

“有人来认认吗?她是谁?”沈淮初直起身问店门外的围观者们。

女人们纷纷摇头,一个大胆的汉子走出来,捏着鼻子迅速往棺材里扫了一眼,登时脸色惊变,“这是罗木匠的媳妇儿!”

人群顿时哗然。

“里面还真是个人?”

“罗木匠媳妇儿怎么进去了?”

“死了?!”

“我上午还见着她挎着菜篮子挑水果呢!”

“我还和她说了话……”

又有人走上来确认,大家你一句我一言,如同炸开了锅,胆小的赶紧跑了,也有撑不住的退到一旁呕吐。

沈淮初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压低声音道:“此事非同寻常,定是魔道中人所为。”

傅石页眉头微皱,轻声吐出一个名字,“棺王封乾。”

听者神色一凛,扇子在手中轻叩,“他对付一个普通凡人做什么?而且纵横大会将近,九大仙门聚齐,他就不怕……”

扇子猛地一顿,沈淮初抬眼,“这事发生在玉屿山山脚,归北凛剑宗管。我先去找我师父,你也回去和门派里说一声。”

他正抬手将扇子递还回去,傅石页却拉着他往旁一退,只见一个人冲进来,扶住棺木往里看了眼便开始大哭。

“我的儿……我可怜的婆娘……”

这人应是罗木匠,沈淮初嘴动了动道出句“节哀”,转眼竟见北凛剑宗的人来了,领头的他曾见过两次,是金丹期的徐启明,而最末尾的那个,赫然是沈淮初近期内都不想见的顾青行。

傅石页眉梢挑了挑,同徐启明点头招呼,拉着沈淮初和北凛剑宗众人擦身而过。

沈淮初一路避着顾青行的目光,路过少年时甚至绕了一下,但依旧没躲掉伸过来的手,那手死死扣住他的,带着雪山的凉意,悠悠透进心底。

“什么时候到的?”顾青行垂着眼看他,唇角紧抿成线。

语气很冷,但视线极热,看得沈淮初不太自在,他手腕收了收,却没挣开少年的手。沈淮初压着火气道:“今天。放手!”

顾青行又问:“住哪?”

这个问题沈淮初是真不想回答,他往傅石页那边挪了挪,后者扇子一转,将两人的手分开,语气淡淡的:“顾修士还是先去处理棺材铺里的事情比较好。”傅石页以半抱的姿势挡住顾青行看向沈淮初的视线,扇尖一转指向棺材,感到身后人拉了拉他衣袖,当即带着沈淮初御风而去。

到了云上,沈淮初放开傅石页,双掌合十冲他道谢。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傅石页半眯起眸子,紧盯着沈淮初。

沈淮初回想了一下他和顾青行的相处细节,随后翻了个白眼,“大概是三句话便开始吵架的关系。”

“他……”傅石页折扇开合,欲言又止,最后另起话题,“先去地方把法器卖了,还是去找你师父?”

“法器不急,我先去找我师父,你也回去吧,事情发生在这种时候,背后的阴谋肯定少不了,也许那些魔修又在酝酿诡计。”沈淮初拍拍傅石页手臂,又指指玉屿山的方向。傅石页深深看了他一点,才踩了另一朵云飞向北边。

待傅石页身影消失,沈淮初揉了揉被顾青行握住的那只手,才掏出玉璧联系谢凌之。

七日后,纵横大会开始,大会共举办十日,前五日是斗器,后五日斗法,地点皆在日月广场。

大会开幕之时,鲜少露面的北凛剑宗掌门亲自致辞,并且施以法术,比试用的高台自平地起,坐席绕着高台次第渐升,将日月广场布置为一个环形看台。

有门有派之人自然坐于一处,剩下的散修便见缝插针,三五好友占据一方席位。

对于斗器,顾青行本是毫无兴趣,但谢停云离开落月峰前特地和他说了一句话:“栖霞派叶弘的亲传拿了一把剑来参加斗器,我有幸试了一试,是把好剑,你且去看看,若是喜欢,为师便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出手。”

顾青行当即冷笑:“不必了,师父。”

谢停云便不再多说,待他走后,少年开始练剑,等一套剑法练完两遍,却唰的收势,御剑下了落月峰。

心中火气很大,他倒要看看那剑到底好在哪。

顾青行到的时候斗器已经开始,看台上人满为患,只能寻到个角落之地站着,傅石页的剑还没上台,他抱剑而立,目光扫向栖霞派,倒是没看见沈淮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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