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夏答应着,本来是要离开,脚步却有点犹豫。她踌躇了一会儿,说:“其实,总监,我有一个想法,关于替代人选。”

李白从资料堆里抬起头,问:“你有推荐的人?”

苏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保持恭谨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白。

三秒静默之后……

李白饶是个傻子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强忍住摔笔的冲动,朝苏夏谦和地点了下头,扯出一个微笑:“苏夏,没别的事可以出去了。”

苏夏浅鞠一躬,退了出去。

要论李白的相貌,不要说是平面模特,就是放在人类影视坛历史的长河里说是颜值巅峰一点都不过分。他从不轻易出现在公众视野,据说是因为身体状况欠佳的缘故,经受不起娱乐化折腾般的后果,所以一直坚守幕后岗位。凡是和他合作过的明星,在见到他的时候大概都会感谢他没有在台前和他们争抢饭碗。

公司里李白的迷妹数量至少是三位数起计,曾有一段时间员工性别比严重失衡,李白更是成为男性公敌。为数不多的男员工在迷妹的包围下和男神上司耀眼的光辉中生存状况十分艰难,一度纷纷辞职以求解脱。后来青丘传媒不得不在招聘时加上了均衡性别的筛选规定,为此还一度被媒体扣上“性别歧视”的帽子。

李白:长得帅是我的错咯?

苏夏离开办公室后只感到一股神之凝视从背后袭来,她脊椎骨有点凉。五分钟后她还要赶去开个小短会,她正了正自己的斜条纹细领带和西装领子,踩着锃光瓦亮的漆皮高跟鞋赶紧从总监办公室门口溜走了。

这次夏李策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企划,就是和赞助商合作,拍几分钟热带风情主题的视频而已,软性广告。麻烦就麻烦在本来已经拍完了只等着后期制作,偏偏模特锒铛入狱,社会舆论一下子就将青丘传媒推上了风口浪尖。而预计的工期截止日期也马上要到了,临时赶制难度稍大,估计所有人都要连加一两个星期的班了。

李白拿起笔,在原计划表上勾勾写写,制定新的工作安排,一时没有注意韩信又给他发了一句消息:

“需要给你邮寄旅行特产吗?”

韩信原本想着既然银狐不方便出游,应该会需要买纪念品特产之类的东西,于是顺便问了一句。然而等了许久,也没见银狐回消息,韩信满心疑惑,后来只能想着银狐恐怕是网络状况出了问题临时掉线了,不然说什么也会回句消息。

自从被背叛过后,他常常处于一种不安的状态,他不愿意用恶意来揣度银狐的行为,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暗面:

也许……是银狐厌倦了?

厌倦了自己游记写得又不怎么样还拿那么多钱还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韩信从前不是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从前他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对一切深信不疑,对任何事物的价值判断就是黑白分明,没有中间灰色的地带,从来不会想太多。

比如刘邦赏识了他,他就毫无保留地向刘邦贡献自己的才华,认为刘邦是个值得一生涌泉相报的好人,直到某一天他被刘邦、被所有同僚狠狠背叛。

他后来在失业的日子里明白了,所有人都会离开自己的,只不过是离开的方式和离开的早晚不一样而已。比如刘邦离开他的方式就是背叛和主动抛弃,双亲离开他的方式就是病死,并且早晚有一天,就连他自己的生命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彻底说再见。

也许这个时候……轮到银狐离开了?

他的脑袋要爆炸了。之前轻度抑郁的症状又向他席卷而来,他感到自己被一片黑暗的潮水淹没,像暴雨下的太平洋面上的一截枯朽的浮木,旋转飘流,直到被巨浪击碎在海底。

他知道自己太敏感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他努力找回正常人的思路,想了想,终于否定了银狐抛弃他的可能性:

银狐还没有说取消旅行计划,他们之间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依然存在,如果银狐要离开他的生命,首先会解除这段关系。雇佣关系的保留就说明他们的联系还没有断。

如此一想,他忽然明白了,整个人陡然多出了许多安全感。紧悬着的心陡然落回原位,又开始坚定地跳动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来还是得首先认认真真完成雇主交待的任务。韩信定了定心神,刚才差点失控发病的状态,他不想再经受一次了。希望自己能做好情绪控制……他深呼吸几口气,平缓了心率,收起手机,准备继续出游,撰写游记。

他又去杜甫草堂晃了一圈,古典的建筑看得他有点心情沉闷。他折到一条小径上,两边砖红墙壁,墙外栽着青翠欲滴的细竹,风一吹过还摇下些飒飒露珠。他望着这景象,不明白最近心绪困扰的原因是什么,只能随意散散步,心想也许能找到答案。

池塘里汀上的芭蕉三三两两,不远处又是竹林还有一间不大不小的草屋。仍是昨天他看到的那些东西,顿感无趣。唯一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这里开设了一个小型诗展,说是把学者们四处搜寻的可能是杜甫写的诗歌碎片集中在一起,还吸引了一些游客观光。但是混乱时代确实毁掉了太多东西,人们通过那些零零星星的句子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少人只是走马观花地就从临时搭建的展览廊里穿行而过。

韩信也走过去看,其中几行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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